马禄贵的声音就象是一根针,轻轻扎破了孟沅脑中的一片混沌。
安王世子?沉宥安?他怎么说来就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孟沅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躲肯定是躲不掉的,谢晦既然叫沉宥安来了,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再把他轰回安王府。
与其被动的叫苏贵妃或发现或构陷,倒不如主动出击,就坦然的在谢晦旁边,观察一下那位‘青梅竹马’对她的态度。
以此或许能从那些蛛丝马迹之中,瞧出这安王世子是否真的与原主有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今天就非要看看,这安王世子沉宥安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关乎着她未来的生死存亡,可马虎不得。
她这边才刚下定决心,踏入正殿,将谢晦置于桌上的宣纸一一叠好,压在镇纸下,谢晦就已经迈着他那惯有的慵懒步子从外走了进来。
他似乎是刚从朝堂上回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之色。
“杵在这儿做什么?”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孟沅立刻敛去心神,堆起一副柔弱又乖顺的笑容,福了福身子,以退为进;“奴婢听说安王世子在外候着,想着不便打扰陛下与世子议事,正打算回避。”
这是场面话,孟沅就是摸准了待会儿谢晦必然会跟沉宥安在养心殿正殿见面,才跑到了这儿来。
“回避?”谢晦挑了挑眉,象是听见了什么极有趣的话。
他走到主位的龙椅上坐下,手肘撑着扶手,用指尖轻轻地敲击着。
那不紧不慢的敲击声,每一下都象是敲在了孟沅的心尖上。
“不必了,”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了殿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安王这次,给朕寻了个有意思的宝贝,你不是最爱看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朕特许你留下来一起看。”
孟沅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只能继续维持着那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奴婢谢陛下恩典!”
谢晦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孟沅顺从地走过去。
“站到这后面去。”他指了指龙椅背后那面巨大的、绣着山河万里的十二扇紫檀木屏风。
屏风与龙椅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明黄色纱幔。
从外面看根本看不清里面藏了人。
孟沅有些不情不愿。
若是这般,她和那个沉宥安便打不着照面,她便不能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他与原主的过往到底为何了。
于是孟沅傻呆呆地盯着谢晦看,装作没明白他的意思。
谢晦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直接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塞进了帘子后面。
“待在里面不许出声,也不许乱动。”他顿了顿,又别扭地补充了一句,“朕不想让旁人看见你。”
孟沅被他这番操作搞得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是金屋藏娇吗,还是这个狗皇帝的恶趣味?
她还没来得及再溜须拍马地讲些场面话,就听到谢晦淡淡地吩咐道:“宣。”
马禄贵应声而去。
很快,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孟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通过纱幔的缝隙,悄咪咪地朝殿门口望。
只见得一个青年男子缓步而入。
来人发束白玉冠,身着的月白锦袍上绣着暗银流云纹,腰间墨玉扣带衬得腰身劲瘦,身姿挺拔无半分粗犷,若单看面容,竟比女子还要俊俏几分。
孟沅用指尖轻轻捻了捻纱幔,小心翼翼地从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她倒要看看,殿上这位原主的‘情夫’到底生得怎般模样。
然而,当孟沅看清沉宥安脸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那张脸,那张沉宥安的脸,分明就是孟沅现代那个天天嚷嚷着“绝不熬夜了”的闺蜜沉柚的男版复刻!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一样的清爽利落,一样的薄唇微抿,就连笑起来时,两颊陷下去的那对浅浅酒窝都一模一样!
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相象的人!
难道沉柚也穿越了?!
孟沅穿越后,其馀模样虽是没半分变动,但眼睛却变成了绿色。
若是沉柚也穿过来,性别翻个过儿,倒是也合情合理,大有可能。
沉宥安……沉柚……
名字都是这般相象,若说沉宥安和沉柚没什么牵扯,孟沅一个子儿都不会信!
‘沉柚也穿过来了’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孟沅的整个大脑 ,这叫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面部表情。
她激动得牙齿打颤,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但孟沅那双瞪得溜圆的绿眼睛,却牢牢地黏在了沉宥安的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孟沅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出去抓住沉宥安的肩膀,追问他到底是不是沉柚!
沉宥安低垂着眉眼,对孟沅的心思毫无察觉,他走至殿中,稳稳叩首道:“臣沉宥安,奉父命入宫献宝,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诡异。
谢晦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沉宥安,但他的馀光却一直通过纱幔观察着孟沅的反应。
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孟家的嫡小姐与安王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早先更有传闻说,安王非常看好这门亲事,还特意派人去孟家提过亲。
谢晦对安王进献的宝物本无兴趣。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的孟氏女,在看到她那个传闻中的‘老情人’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心虚,怀念,还是假装不认识的冷漠?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她没有心虚,也没有怀念。
她在发光。
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讨好的绿眼睛,此刻亮得惊人,象是有两簇火焰在里面燃烧。
她的全部心神,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那个跪着的男人身上。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的,强烈到让他心悸的光芒。
谢晦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
他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