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深,山间的雨终于停了,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湿润气息。
江凡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睡了一天,此刻反而没了半分困意。
身旁的刘鹏睡得正香,呼吸均匀,偶尔还打几声轻鼾。
住宿条件有限,吴映雪便在车里将就过夜。
江凡劝过她回去,可她却说,明天安排的人要来对接孤儿院的事,自己要在现场守着
江凡拗不过她,也只能作罢,毕竟现在处处受她照顾,拿人手短的道理他懂。
小心翼翼地挪下床,轻轻推开房门,想在屋外透透气。
刚走到院子里,不远处的屋檐下便闪过点点红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萧天面色凝重,将手中的烟头摁灭后,迈步朝江凡走来。
“江凡,聊几句吧。”
萧天站在江凡面前,没了往日的温文尔雅,神情里满是落寞。
“聊什么?” 江凡心里大概能猜到他的来意,语气平静。
“我以前总人听说,年少时不该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余生再好,都只是将就。”
萧天沉默了片刻,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憔悴。
“以前我不信,现在才明白,这句话是真的。”
江凡眉头微微一皱,萧天的脸色比他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还差。
但他对萧天的话却深表赞同,当第一个闯进心里的人扎了根,后来再遇到再好的人,也难有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配不上映雪。”
萧天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那时候我就想问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和映雪的差距有多大。”
“照过了,一如既往的帅。” 江凡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嘲讽。
这些话,他早就在心里想过无数遍,如今从萧天嘴里说出来,反而没什么感觉。
“呵呵,你倒是会自我安慰。不过你真挺有福气的。”
听到这个,江凡自嘲一笑“福气就是这么多年从未叫过一声爸,一声妈?这就是我的福气?”
萧天悲郁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没等江凡说话,眼神带着探究盯着他“你是想软饭硬吃,还是真觉得自己能逆天改命?”
江凡的眉头微皱,他算是看明白了,萧天不愧是学心理学的,说话总能精准地戳人痛处。
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我想逆天改命,但不是靠别人。”
“是吗?”
萧天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她选你,你不觉得惭愧吗?你知道她为你放弃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吗?”
“不惭愧。江凡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选我,值得!”
“但是,选择也要是双向的才行吧?”
萧天显然没理解他后半句话的意思,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不认同。
“我学了那么久的心理学,陪了她那么多年,可这些居然抵不过你们一次重逢。”
萧天的声音渐渐有些发颤,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江凡,我不是不甘心,只是觉得这个结局,配不上我当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意。”
“我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所以,该遗憾的人,不该是我。”
他的思绪飘回国外的日子,那时候吴映雪自闭又敏感,他为了陪她,每周都要坐两小时的车去看她。
为了帮她,特意去学心理学,为了和她保持距离,甚至顶住了家族的压力。
后来萧家渐渐有了起色,他以为自己终于有资格守护她了,可她回国一趟,心里却住进了另一个人。
“放手吧,江凡。” 萧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像是在说服江凡,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江凡深深呼出一口气,嘴角挂起一抹无奈的笑“我都没出手,何来放手?萧天,你想多了。”
萧天还在回味这句话的意思,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刘鹏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看到院子里的两人,一脸愕然“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撒尿。” 江凡随口答了一句,转身朝不远处的简易厕所走去。
萧天和刘鹏对视了一眼,没多说什么,也转身离开了院子。
刘鹏挠了挠头,觉得莫名其妙,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江凡往厕所走。
等两人回来时,萧天早己没了踪影。江凡躺回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刘鹏伸手关掉了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黑暗中,江凡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头儿的笑脸。
小时候,老头儿也是这样,睡前会帮他关灯,而他会说 “别关灯,我怕有鬼”。
现在他却在心里轻声喃喃“老头儿,我关灯了,你来看看我好吗?”
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院子里,驱散了连日的阴雨。
江凡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着孩子们在不远处追逐打闹,脸上挂着久违的灿烂笑容。
孩子们的笑声,总能轻易抚平人心头的褶皱。
另一边,吴映雪正陪着周妈,和一群身穿西装的人讨论孤儿院的重修方案。
吴映雪的每一个大手笔,都让周妈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在她眼里,吴映雪早己成了孤儿院和孩子们的救星。
“就这么定了,你们留下来把细节落实好,我以后会经常来看看。”
吴映雪当场拍板,朝工作人员吩咐道。
“行啦,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就在这时,刘鹏打完电话,一脸无奈地走到江凡身旁。
江凡点点头,他本想让刘鹏先回去,自己在这儿多待几天。
可刘鹏死皮赖脸的说他一个人在这儿,自己不放心,要么一起走,要么他也留下。
江凡也只能妥协,不能因为自己耽搁好大儿即将起航的前程。
就在两人收拾东西准备走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穿黑色衣服、头戴黑色鸭舌帽的女子从一辆保姆车上走下来,帽檐压得很低,却还是被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不是白溪又是谁?
“卧槽!是白溪!她怎么来了?”
刘鹏瞬间激动得发抖,指着那个方向,声音都变了调。
江凡也愣住了,他看到白溪手里握着一朵白色的菊花,在两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慢慢朝院子里走来。
吴映雪也注意到了白溪的到来,黛眉微微一皱,脚步下意识地往江凡身边挪了挪。
一句话也没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孩子们的笑声停了,工作人员的讨论也顿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光芒万丈的白溪身上。
还有些人拿出手机,想拍照又不敢,只能偷偷打量。
江凡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白溪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