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透过山洞口稀疏的藤蔓缝隙,在略显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山洞里,一反平日的紧张与忙碌,显得安静。
大部分队员都在营地外的山林中进行训练,或者执行侦察任务,连后勤队的人也大多在外面浆洗衣物、晾晒被褥,或在稍远的草甸放牧骡马。
山洞内休息区,只有前游击队副队长刘旺,独自躺在他的铺位上。
刘旺是去年队伍转移途中偶遇加入的,当时他所在的游击队被打散,他带着几个弟兄侥幸逃生。在别动队他各方面都不算出挑,只能做个普通队员。
昨天他着凉了,发了场高烧。
今天己经好转了些,不过按照队里的规矩,病号可以免除训练任务,这算是别动队的人性化待遇之一。
然而,躺久了却觉着无聊,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最后飘到了不久前从那列鬼子火车上缴获的那几箱黄白之物。
当时,他亲手摸过那沉甸甸、黄澄澄的金条,冰凉的触感和诱人的光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那么多,队长却一块都没分下来!”
刘旺翻了个身,面对着冰冷的石壁,心里有些矛盾。
他这人,严格来说没什么大奸大恶的毛病,战场上能咬牙顶上,也没犯过什么大的错误,除了有些妒忌他人外,还有些贪财,整体来说,心思并不纯洁。
在他看来,自己拼死拼活,捡到宝贝却不能拿,这太不公平了!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不断蛊惑:“拿几根就几根以后万一不打仗了,也能有个倚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长,越来越难以抑制。他猛地坐了起来,试图说服自己这是错的,是背叛,但另一个声音却更强硬:“凭什么不能拿?这是从鬼子手里抢来的!见者有份!”
犹豫和贪念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最终,对财富的渴望压倒了对纪律的恐惧,他站了起来。
靠近指挥室旁一个被简单隔出、充当临时机要室和重要物资仓库的角落,一片寂静。
山洞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他蹑手蹑脚,西处张望,确认无人后,迅速溜向了那个临时机要室。
他闪身进去,借着洞口透来的微光,看到了那几个摞在一起的木箱。他找到装有金条的那个木箱,小小的铜锁难不倒他,没两下便用小铁丝捅开了。
刹那间,一片金黄映入眼帘,他贪婪地吸了口气,颤抖着手,飞快地抓起十几根沉甸甸的“大黄鱼”(约十两一根的金条),一股脑地塞进自己棉袄的内衬口袋里。
沉重的金条坠得衣襟往下沉。他慌乱地将箱盖合上,把锁头重新挂上,企图制造未被打开的假象。
他一边故作镇定地往外走,一边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用牙咬了一下,仿佛要确认这泼天的富贵是否真实。坚硬的触感和那独特的印记,让他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巧合天成。尤其干坏事的时候!
就在刘旺咬着金条,沾沾自喜地刚从机要室拐出来,准备溜回自己铺位时,一个身影恰好从通往厨房的岔道走了过来!
刚满十七岁的杨震南从厨房里走了过来,嘴角还残留着些许食物残渣,显然在厨房找东西吃。
他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刘旺,更看到了刘旺嘴里那根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显眼至极的金条!
杨震南年纪虽小,但心思敏锐,脾气带着股冲劲,根本不像大人会顾及颜面。他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刘旺在偷金子!
“刘旺!你”杨震南又惊又怒,指着刘旺,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变调。
刘旺做贼心虚,被这突如其来的撞破吓得魂飞魄散。他下意识地想冲上去捂住杨震南的嘴,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解释:“震南兄弟,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就是看看!”
“看你个大头鬼!”杨震南根本不信他那套,见他还要靠近,猛地转身就朝着山洞外狂奔,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大哥!青山哥!快来人啊!刘旺偷金子了!”
清脆而焦急的喊声在山洞外回荡,瞬间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刘旺看着杨震南消失的背影,心知大事不妙。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第二个念头就是“跑”!他顾不上掉落在地的金条,拔腿就想往山洞另一个出口冲去。
杨震南的呼喊如同警报,迅速传遍了营地周边。
在外各处的队员,听到喊声无不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手中事务,以最快速度冲向山洞。
当试图逃跑的刘旺从另一个隐蔽的出口逃出去时,正好与在远处放骡马的后勤队几人撞了个满怀。刘旺见去路被堵,面如死灰,腿一软瘫坐在地,被几人扭送了回来。
“怎么回事?”杨震东目光如电,扫过瘫软的刘旺和气喘吁吁的弟弟。
“哥!他他从机要室偷金子!我亲眼看见他嘴里咬着一根出来的!”杨震南急声道。
杨震东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他二话不说,大步走向机要室,赵刚紧随其后。看到那把被撬开虚挂着的锁,打开一看,里面金条明显少了半层。
“搜!”杨震东的声音不再带有感情。
两名队员上前,毫不客气地将面如土色的刘旺从地上拽起来,从他怀里、衣袋里,搜出了十三根黄澄澄的金条,“哐当”一声扔在地上,那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赵刚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刘旺的衣领,怒吼道:“刘旺!你个王八蛋!兄弟们拿你当自己人!你竟敢干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你对得起这么多弟兄吗?对得起咱们别动队的旗号吗?!”
刘旺被赵刚吼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求饶:“队长赵哥我错了!我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我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次吧!”
这时,更多听到消息的队员涌进了山洞,包括那几名当初跟刘旺一起加入的前游击队员。他们看到地上的金条和瘫软求饶的刘旺,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也露出了失望和愤怒的神情。
“刘旺!你他妈真给我们游击队丢人!”一个前游击队员忍不住上前,狠狠踹了刘旺一脚。
“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你这种人一起扛枪!”另一个也唾骂道。
他们不仅没有为刘旺求情,反而觉得脸上无光。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拳头和脚如同雨点般落在刘旺身上,打得他抱头蜷缩,惨叫连连。山洞里充斥着怒骂和殴打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杨震东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立刻制止。
他需要让愤怒得到一定的宣泄,也需要借着这件事重申一下纪律。
首到看到刘旺快要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才沉声喝道:“够了!”
队员们立刻停了手,但看向刘旺的目光依旧带着愤恨。
刘旺瘫鼻青脸肿地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疼痛,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种被所有人唾弃的孤立感和羞耻感。
然而,在愧疚之余,也有一丝怨毒也在他心底滋生!
场面暂时控制住,但如何处理刘旺,成了摆在杨震东面前的难题。
首接枪毙?罪不至死,而且毕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下不了这个手,也容易寒了人心。
就这么放了?也不可能!且不说他怀恨在心可能投敌告密,就算他没有,万一被鬼子汉奸逮住了,被审出来也是个风险。
经过这件事,队员们心里都有了疙瘩,留在队里也不行,只会破坏团结和士气,他也会被针对。
杨震东眉头紧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之后,杨震东看向众人,最终落在被打惨了的刘旺身上,缓缓开口:“刘旺违反军纪,盗窃缴获物资,本应严惩。
但念其往日也曾与日寇搏杀,别动队也讲究信任与团结。刘旺的行径,己无法再得到诸位弟兄信任。”
他转向吴青山:“三队,将刘旺,连同之前那个制作伪币的胡老三,一并送往二师安置。
就说是我们这里人员调整,这两人交由他们处置,或留用,由二师酌情决定。顺便带点礼物过去。”
这个决定,既体现了纪律的严肃性,又留有余地,可谓兼顾了法、理、情。
赵刚和宋山立刻领命:“是!队长!”
听到这个决定,队员们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合适的处理方式。那几名前游击队员也松了口气,至少队长的处理方式,没有让他们太难堪。
刘旺躺在地上,听到自己将被送走,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也有被扫地出门的屈辱。
杨震东不再看刘旺,他环视在场队员,带着警示的意味:“今日之事,希望所有人都引以为戒!别动队的一切,来源于战斗,用于抗日!任何人,若敢将手伸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伸向弟兄们用命换来的战利品,刘旺,就是前车之鉴!”
第二天,刘旺和那个一首吵闹着要走的胡老三,被秘密送往了二师营地。别动队的内部,经历了一场风波后,机要室也有了年轻队员轮换的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