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晒得人头皮发烫。新编入后备队的五名前伪军，连同其他一些队员，正在进行着杨震东制定的高强度体能训练——负重越野。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沉重的步伐踩在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肌肉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原本就有些油滑的张友财最先撑不住了，他猛地将肩上那袋充当负重的沙包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大口喘着粗气，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起来：
“妈的这…这比给鬼子干活还累练这玩意有啥用？碰上鬼子，还不是靠枪子儿说话？有这力气，不如多睡会儿，浑然忘记了前几天当俘虏时，跪在地上求饶时的卑微。”
他声音不大，但在纪律渐严的队伍里，却显得格外刺耳。旁边的李继和周小河也累得够呛，闻言虽然没附和，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些许懈怠和认同。只有年纪稍长的五二皱紧了眉头，他喘着粗气，低声道：“张友财，少说两句！队长让练，肯定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张友财嘟囔着，“不就是变着法折腾人么”
训练暂告一段落，队员们散开休息。赵德柱犹豫了一下，还是找到了正在和吴青山检查地图的杨震东，将张友财的抱怨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杨震东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德柱，你做得对。”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训练场上那些东倒西歪、疲惫不堪的新老队员。这种思想苗头，他早有预料。艰苦的训练、残酷的环境，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尤其是对这些刚加入不久、思想还未彻底转变过来的人。光靠命令和惩罚是不够的，必须让他们从心底明白为何而战，为何要如此辛苦，便让小顺子让所有人集合。
“集合！全体集合！”小顺子出来突然扬声喊道，声音穿透了整个营地。
很快，除了必要的岗哨，所有队员，包括后勤的宋山、荣姐等人，都被召集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众人脸上带着疑惑，不知道队长突然集合所为何事。张友财有些心虚地缩在人群里，不敢抬头。
杨震东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台上，目光缓缓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或尚显陌生的面孔。他的虽然也年轻，才20岁，但身姿笔挺，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兄弟们，”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训练，有人觉得太苦，太累，觉得没必要。今天，我就跟大家聊聊，我们为什么要吃这个苦，为什么要受这个累。”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先说训练。觉得训练没用？觉得战场上靠的是枪法和运气？”杨震东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那你们告诉我，当年的东北军，枪不好吗？炮不利吗？人不多吗？为什么北大营一夜之间就丢了？为什么东三省几个月就沦陷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锤子一样敲在众人心上，尤其是那些原东北军出身的队员，如李金水，张大山都不由得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
“我告诉你们为什么！”杨震东的声音陡然提高，“就因为训练不行！纪律涣散！当官的贪生怕死，克扣军饷，买武器弹药的钱拿去吃喝嫖赌！当兵的缺乏训练，枪都打不准，战术更是一窍不通！遇到鬼子进攻，几个拦一个都拦不住！一冲就散，一打就垮！那不是战斗，那是屠杀！”
他的话语尖锐而残酷，撕开了许多人不愿回忆的伤疤。
“你们觉得现在累？我告诉你们，鬼子平时的训练，比你们现在还苦！他们的步兵，两百米内枪法极准！他们的拼刺技术，需要两三个普通士兵才能勉强抵挡！他们小队之间的配合，比那些兄弟之间还有默契！我们凭什么跟人家打？就凭一腔热血往上冲吗？那是送死！”
场下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张友财的脸色己经白了，他知道今天这个会就是由他而起！
“我们现在多流一滴汗，多磨破一层皮，战场上就能少流一滴血，就能多杀一个鬼子，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训练不是为了折腾你们，是为了让你们能首面鬼子，甚至秒杀鬼子，更为了活着看到鬼子滚出中国的那一天！是为了让你们以后能挺首腰杆告诉子孙后代，老子当年是打鬼子的英雄，不是炮灰！”
这番话如同重鼓，敲得众人心头发颤，尤其是新队员们，眼中的迷茫和懈怠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取代。
杨震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再说说我们为什么会在在这里打鬼子。东北是怎么丢的？真的是因为鬼子太厉害，我们打不过吗？”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不全是！更因为上面有人不想打！有人心存幻想！常凯申喊着‘攘外必先安内’，对日本一再退让，心存侥幸，指望国联调停！结果呢？调停来了吗？东北丢了啊！多少兄弟袍泽的血白流了？多少父老乡亲成了亡国奴？！”
提到常凯申和张六子，队员们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眼中充满了愤懑和屈辱。杨震东的话，说出了他们积压心底多年的怨气。
“张六子有他的苦衷，但几十万东北军一枪不放退出关外，这是事实！这是奇耻大辱！”杨震东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指望别人，永远指望不上！能救中国的，只有我们自己！靠我们手里的枪，靠我们不怕死的决心，靠我们平时流血流汗练出来的本事！”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分析，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带着一种穿越者独有的、令人信服的笃定：
“大家不要以为占了东三省鬼子就满足了。他们的野心大得很！我看得清楚，他们很快就会继续向华北伸手，向全中国伸手！上海、南京、武汉战火会烧遍大半个中国！如果我们现在不在这里拖住他们，消耗他们，将来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兄弟姐妹，就要承受十倍、百倍的苦难！”
这番对未来的预言，让所有队员都感到一种巨大的震撼和紧迫感。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队长为何如此肯定，但那话语中的沉重和真实感，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信服。
“我们现在在这里，每一枪，每一个地雷，每一次破坏，都是在为将来的全面抗战做准备！都是在为我们的国家争取时间！我们多消灭一个鬼子，内地的同胞就少面对一个敌人！我们在这里坚持一天，抗战的旗帜就在东北飘一天！就能告诉所有人，东北没有亡！中国不会亡！”
杨震东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激情和力量：
“训练苦不苦？苦！打仗怕不怕？怕！但是，想想我们死去的亲人！想想我们被烧毁的家园！想想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我们还有退路吗？没有！除了战斗，别无选择！”
“今天多受一分累，明天就多一分杀敌的本钱！今天多流一滴汗，明天就少流一滴血！我们现在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将来能把鬼子彻底赶出中国，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当亡国奴！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能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他猛地挥手，斩钉截铁地吼道：“告诉我，这苦，该不该吃？这累，该不该受？！”
“该！”台下，吴青山、赵刚、李大魁等老队员首先红着眼睛怒吼出来。
“该！！”李继、周小河等新队员也被感染，用尽全力嘶喊。
“该！！！”所有人，包括后勤的妇女和半大孩子，都举起了拳头，吼声震动了整个柳树屯，之前的疲惫和怨气仿佛被这吼声彻底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壮的决心和燃烧的斗志。
张友财早己羞愧得无地自容，也跟着众人一起呐喊着，脸上混着汗水和泪水。
杨震东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队员们，知道这一刻，这支加入不少新队员的队伍的魂，又再次凝聚。思想上的淬火，远比肉体上的训练更为重要。
他缓缓抬起手，压下众人的吼声，恢复了平静却依旧坚定的语气：“好！既然都明白，那就继续训练！记住你们今天的喊声！记住我们为什么而战！解散！”
队员们沉默地散开，重新走向训练场。他们的脚步依旧沉重，但眼神却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某种坚定的光芒。训练场上的尘土再次飞扬起来，但这一次，每个人的动作都更加有力，更加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