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霆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历迟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你这小子…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站起身,周身散发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别跟我绕圈子!赶紧说,你把你妹妹藏哪儿去了?她到底安不安全?”
历迟宴慢悠悠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外套。
“她是我妹妹,”他又强调了一遍,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我肯定不会让她出事。”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时间差不多了。要是路上没耽搁,南知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说完,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大步走出了书房。
历霆愣在原地,盯着儿子消失的背影,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从始至终,一切都在自家这个深不可测的儿子掌控之中。
反倒是自己这个当爹的,被蒙在鼓里,甚至还像个犯错的人一样,被儿子审视敲打。
…
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
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停稳,车门缓缓打开,历南知慢慢走了出来。
两排列队的仆人整齐地深深弯腰,恭敬的声音同时响起:“大小姐,欢迎回家!”
她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曾经明艳动人的脸蛋此刻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眼神里一片死寂,紧紧抿着的嘴唇仿佛把所有情绪都锁了起来。
历霆在助理的搀扶下匆匆赶来,多日的焦虑在这一刻化作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慰,眼眶微微泛红:“南知……”
历南知慢慢走到父亲面前,脚步有些虚浮。
她微微颤抖着抬起双臂,轻轻抱住了父亲,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声音很轻,还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爸……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历霆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重复着,好像这句话能驱散所有阴霾。
队伍的尽头,历迟宴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着。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的指尖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线条锋利的下颌。
深邃的黑眸落在妹妹身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又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历南知察觉到那道目光,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只是低声喊了句:“……哥。”
历迟宴掐灭烟头,语气干脆:“抬起头来。”
男人的声音冷峻,带着一贯的强势,可其中又藏着一丝只有对她才有的温柔和安抚。
“让哥看看,”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瘦了多少?”
历南知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她慢慢抬起头,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她看着哥哥,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无尽的疲惫、厌倦,还有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决绝。
她的手习惯性地、近乎麻木地轻轻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孩子,曾经是她以为能绑住裴予、实现婚姻的筹码,如今却成了那段荒唐又屈辱经历的最刺眼标志。
“哥……”她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回来了。”
历迟宴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还有那个熟悉的动作。
他抬手,轻轻拂过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
“没事了。”他沉声道。
历霆看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孩子曾经是他促成联姻的最大希望,如今却成了历家尴尬的存在。
他走上前,语气刻意缓和:“回来就好!快进屋,你怀着孕,可经不起折腾,得好好养着……”
“养着?”历南知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讽刺和疲惫,“爸,您觉得在这儿,我真能安心养着吗?”
她的目光扫过这富丽堂皇却让她窒息的老宅,又看向父亲那张满是算计的脸。
“每天对着这个提醒我当初有多愚蠢、多卑微的孩子?每天活在海城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和嘲笑里?活在……裴予随时可能出现的阴影下?”
她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刺破了历霆试图维持的表面平静。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客厅里,历南知没有坐下。
“爸,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平静,“这个孩子,是我当初鬼迷心窍犯下的错。我想用他逼婚,结果却让自己成了全城的笑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神复杂,有痛苦,有憎恶,却也有着一丝抛开所有算计后,作为母亲的茫然和挣扎。
“但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不能再把他当成工具,也不能再让自己活成一个笑话。我必须离开。”
“离开?你要去哪儿?”历霆急了,“你怀着孕,能去哪儿?历家能给你最好的照顾……”
“历家给的‘照顾’,就是把我当成联姻的筹码,把我往火坑里推!”
历南知猛地打断他,积压已久的怨恨终于爆发。
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要不是你们逼我,我怎么会想出用孩子逼婚这种蠢办法!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历霆被女儿直白的指责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要离开海城。”历南知转向一直沉默的历迟宴,眼神里带着恳求,却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哥,我知道你懂。这个孩子,不管我最后决定要不要,我都不能在历家的光环和裴予的阴影下做决定。
我需要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忘了我是历南知,忘了他可能是裴予的孩子。我需要自由地呼吸,需要…
像个真正的人,而不是一颗棋子一样,去想想我的未来。”
她抚摸着腹部,“给我一条生路,哥。也给他一条…或许不一样的路。”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历霆还想说什么:“可是这……”
“你想去哪儿?”历迟宴开口了,声音冷静,直接跳过了那些无意义的争论,进入了实际操作层面。
他看懂了妹妹眼中那种崩溃与重生交织的复杂情绪。
离开,对她来说,不是逃避,而是自救。
“瑞士,或者北欧的哪个安静小国都行。只要能远离这儿。”历南知急切地说,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行。”历迟宴点头。
“我会安排最靠谱的医疗团队和生活助理跟你去,用绝对保密的方式。新的身份,新的环境。在你做任何决定之前,不会有人打扰你。”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一切你说了算。历家会全力支持,但不会干涉。这是你的人生。”
历南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哥…谢谢你…”她哽咽着。
历霆看着儿女之间达成的、他无法改变的共识,又看看女儿泪流满面却无比坚定的脸。
最后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无力地摆摆手:“罢了…随你吧…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或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稍稍抛开了“外孙”可能带来的利益考量,感受到了一丝血脉亲情的重量。
历南知没有再看父亲,她重重地对历迟宴点了点头:“越快越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