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气压己经低得能拧出水来。
白板上,那个用血红色记号笔写下的数字,又被一道黑色的叉无情地划掉。
“14”。
距离那场注定要焚尽半个港口的惊天爆炸,只剩下两周。
“操!”
王刚再也忍不住,将一沓盖满了红色“驳回”印章的文件狠狠揉成一团,砸进墙角的垃圾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环保局、安监局这帮孙子,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不是说我们证据不足,就是他妈的要走内部流程!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不签字,不盖章!”
杀手的线索断了。
唯一的突破口,被一张看不见却密不透风的官僚大网,堵得死死的。
那些隐藏在体制内的“渗透者”,在围棋平台暴露后,一个个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他们就像一群滑不留手的泥鳅,不犯错,不冒头,就用最“合规”的方式,眼睁睁地看着倒计时一天天减少。
整个办公室,每个人都像被泡在冰水里,从头顶凉到脚后跟。
只有程澈,像个没事人。
他安静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午后的阳光晃眼,几个清洁工正吊在几十米的高空,用高压水枪清洗着市局大楼的玻璃外墙。
“滋——”
强劲的水流从细长的喷嘴里喷出,精准地冲刷着墙体上积攒的污垢。水流在玻璃上撞开,形成无数道复杂的轨迹,最终裹挟着灰尘,汇成一股浊流,顺着预设的管道淌下。
程澈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大脑没有去管那几个清洁工,而是在飞速追踪那些水流的路径。
水,是如何带走污垢的?
又是如何将不同位置的污垢,最终汇集到同一个出口的?
如果能反过来呢?
一个被封存在未来记忆深处,极其冷门的技术名词,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流体力学模型城市管网污染溯源
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刚。”
这一声,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给市府办公厅发函,就说我们刑侦支队,要办一场面向全市环保、安监、水务系统的业务讲座。”
王刚当场就愣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讲座?程队,这都火烧眉毛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干啥?”
程澈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王刚看来,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后背发凉的寒意。
“讲座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就叫——‘城市公共安全与高新应急管理技术’前沿研讨会。”
三天后,市府大礼堂。
能容纳五百人的会场坐得满满当当,来自全市环保、安监、水务等关键部门的头头脑脑和技术骨干,几乎全被一纸红头文件“请”了过来。
台下气氛古怪,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不耐烦和敷衍。
一个抓贼的刑警,要给他们这帮搞技术的上课?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程澈一身笔挺的警服,走上讲台。
他没拿讲稿,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外行领导”特有的、谦逊而热情的笑容,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下午好。”
“今天把大家请来,不谈案子,是想跟各位探讨一个我个人非常感兴趣的,有点科幻的话题。”
这开场白,让台下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程澈按下遥控器,背后的大屏幕亮起,出现了一张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地下管网三维模型图。
“我最近在看一些国外的科技期刊,看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构想。”他完全不提化工仓库,不提安全检查,活脱脱一个技术爱好者在分享心得。
“这个构想,叫‘城市水体dna图谱’。”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同志们可以想象一下,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技术,如果能发展到这样一个地步”
“我们只需要在城市任何一个排污口,提取一小瓶废水样本。”
“然后,通过超级计算机,利用大数据和流体力学模型进行反向推演”
“我们就能精准地,反推出这瓶水,在流经我们这座城市时,所经过的每一条管道,每一个阀门!”
“甚至,能够精准分析出,在哪个时间点,哪一家工厂,向这条管道里,排放了哪种成分的污染物!”
程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向往。
“到了那个时候,任何偷排!任何漏排!都将无所遁形!”
“这简首就跟给整座城市的地下血脉,开了天眼一样!”
话音落下,会场前排的专家领导们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这项技术的可能性和难度。
但在会场中后排的几个角落。
好几位来自环保局和安监局,身处审批关键岗位的科长、主任,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其中一个男人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烟,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烟盒掉了下来都毫无察觉。
另一个人的后背,己经被冷汗彻底浸透,昂贵的衬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脊背轮廓。
别人听的是科幻,是构想。
他们听到的,是丧钟!是审判!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不仅是收钱为那个该死的化工仓库开绿灯,更是深度参与了这座城市好几家重污染工厂的偷排生意!
程澈是不是在敲山震虎?他是不是己经掌握了什么?
他们不确定。
但这种仿佛所有罪恶都被放在显微镜下,被一览无余的灭顶恐惧,己经让他们方寸大乱!
讲座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程澈微笑着走下讲台,与几位市领导握手寒暄。
而人群中,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环保局审批科的王科长,己经坐不住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一头冲进了礼堂的卫生间。
“砰”地一声反锁上隔间的门,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部特制的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用压着嗓子的,带着哭腔的恐惧声音急切地吼道:
“出事了!那个姓程的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今天搞了个讲座,讲的那个技术太他妈可怕了!简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用来救命的,这款号称“军工级别、绝对安全”的加密通话app
其底层代码中,一个极其罕见、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逻辑漏洞
正是几分钟前,程澈在讲台上,当成“未来网络安全的反面教材”,“无意间”当笑话一样提及的,一个典型技术案例!
市局,技术科机房。
王刚和一群技术员戴着耳机,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一段清晰的音频波形正在平稳跳动。
王科长那惊慌失措的声音,通过特殊的解码程序,被一字不差地还原了出来。
“我的天”小李摘下耳机,看着不远处那个正悠闲喝茶的背影,声音都在发颤。
“程队他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漏洞在哪!”
“他只需要像个先知一样,‘预言’它的存在,就能让敌人自己,乖乖地跳进我们挖好的陷阱里!”
王刚的拳头,兴奋得攥紧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快响起,是一个更加沉稳,也更加阴冷的男声。
“慌什么!他那是诈你!稳住!”
“我己经通知了老孙和老赵,让他们最近都安分点。记住,只要我们不签字,他就拿我们没办法。”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港口的那个仓库,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王科长己经快崩溃了:“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为了钱把命搭进去,不值当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个不容置疑的,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一字一句地传了出来。
“因为,那里的价值,远比钱重要得多。”
“仓库的地下三层,藏着‘我们’在整个华东地区的”
“核心信息服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