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总队的空气是停滞的。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墙挡在外面,调查的每一条路都变成了死胡同。舆论的压力,内部的质疑,像一块块石头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程澈的办公室里,烟灰缸是满的。他一整天没怎么说话,只是翻着十五年前的旧案卷宗,纸张的脆裂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知道,必须找到一个点,一个能让所有压力瞬间瓦解的点。常规的路走不通,只能走没人走过的路。
小刘推门进来,把一份报告放在桌上。
“程队,赵立春和钱东海那边,动用了所有关系,我们的调查许可,又被驳回了。”
程澈像是没听见,他的视线落在一张物证照片上。照片拍得很差,因为当年的技术限制,整个画面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案发现场的轮廓。
这是当年现场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他把照片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
“这玩意儿,跟鬼画符一样。”
王刚正好也走了进来,听到了这句话。
“没办法,程队。十五年前的数码相机,像素就那么点,又是晚上拍的,能留下个影子就不错了。”
“影子?”程澈放下照片,端起茶杯,“影子也能拼出个人来。”
王刚愣了一下。“程队,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程澈喝了口茶,“我就是觉得,现在的技术这么厉害,能不能把这鬼画符,变回人话?”
一句话,点醒了王刚。
他一把拿起那张照片,冲回了技术科。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跟我攻克一个难题。”
技术科的灯,亮了一整夜。
王刚和他的团队,围着那张模糊的照片,像是面对着一道无法破解的密码。他们尝试了所有现有的图像锐化技术,结果都只是让马赛克变得更清晰。
“不行啊,王头。原始数据丢失太严重了,这根本就是无米之炊。”一个技术员摘下眼镜,揉着酸涩的眼睛。
王刚也感到了绝望。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程澈那句话。
“影子也能拼出个人来。”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非常疯狂,只存在于理论研究中的念ahgfa。超分辨率图像重建。
那不是修复,是基于现有数据进行逻辑推演,让计算机去“画”出最有可能的原始图像。
“我们换个思路。”王刚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坚定。“我们不修复它,我们创造它。”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团队。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王头,这技术的算法还在实验室里,我们去哪找?”
“自己写。”王刚的回答很简单。
他把程澈的原话,用技术的语言重新描述了一遍。
“别把这当成一张图。把它当成一个残缺的信息模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这些残缺的信息,建立一个概率最高的完整模型。让电脑去猜,去计算,那片模糊的色块,到底是一个人的手,还是一把椅子。”
整个技术科,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两天后。
王刚顶着两个黑眼圈,拿着一个u盘,冲进了程澈的办公室。他的手在抖。
“程队,出来了。”
程澈正在浇花。他慢悠悠地放下水壶,接过u盘,插在电脑上。
屏幕上,一张清晰的照片弹了出来。
照片的背景,还是那个案发现场。但照片的中央,多了一个人影的侧面。虽然看不清脸,但他的一个动作,被清晰地捕捉了下来。
那个人,在离开现场的时候,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做出了一个非常奇特,非常微小的弯曲动作。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小刘凑近屏幕。“这是什么?紧张得手抽筋了?”
程澈看着那个手势,没有说话。
他在未来的记忆里,见过这个手势。这是赵海的习惯动作。每当他自认为做成了一件天衣无缝的事情,极度自负和放松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
这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签名”。
“我们有证据了。”程澈的声音很轻。
“就凭这个?”小刘还是不明白。
“对,就凭这个。”
这个突破,像一道闪电,瞬间撕开了笼罩在案件上空十五年的阴云。
旧势力精心构建的所有防线,在这张清晰的照片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抓捕行动在当天夜里展开。
目标是赵海名下的一处私人别墅。
行动队冲进去的时候,赵海正在书房里销毁证据。壁炉里,火焰熊熊燃烧,大量的纸质文件正在变成灰烬。旁边的碎纸机,还在不停地吞吐着。
赵海看到警察,没有丝毫慌乱。他甚至摊了摊手,示意他们看。
“晚了,你们什么都拿不到了。”
行动队的队员立刻上前控制住他,其他人则用灭火器扑灭了壁炉的火。但一切都太迟了,最重要的文件,己经化为灰烬。
所有人都感到了懊恼。
程澈在指挥车里,通过耳机听着现场的汇报。
他的声音很平静,通过通讯频道传到了每个队员的耳朵里。
“这种人,对完美有种偏执。”
“他会把所有他认为有风险的证据都处理掉。”
“但总会留下一个‘核心’。”
“那个核心,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他舍不得毁掉,只会藏起来。”
现场的小刘听到这句话,停下了翻动灰烬的动作。
他环顾整个书房。书房很大,装修奢华。哪里会是“核心”?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架上。那是一个巨大的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精装书籍。
小刘走了过去,一本一本地抽出来。
当他抽到一本厚重的《资本论》时,他感觉到了重量不对。
他打开书,书的内页被挖空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
“程队,找到了。”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赵海坐在椅子上,神情倨傲。他的律师坐在旁边,同样一脸轻松。
“警官,我当事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没有证据。”
程澈坐在他们对面,没有看桌上的任何文件,也没有看那个移动硬盘。
硬盘里的文件是加密的,破解需要时间。
他只是看着赵海。
审讯室里,只有空调的低鸣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赵海开始有些不耐烦。
“如果你没问题要问,我就要带我当事人走了。”律师开口说。
程澈还是没说话。
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赵海和律师的注视下,他的小指和无名指,做出了一个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微小的弯曲动作。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赵海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置信的惊恐。他像是看到了鬼。
那个动作,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是他自以为是,无人知晓的标记。
程澈的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响起,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赵海的心上。
“十五年前,在城南的烂尾楼。”
“你离开的时候,就是这个动作。”
“你觉得,你赢了。”
“你每次觉得你赢了的时候,都会做这个动作。”
赵海的身体开始发抖。他看着程澈,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想不明白。
他完全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我说。”
“我全都说。”
程澈从审讯室走出来,关上了门。
门外,是整个重案总队兴奋的脸。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祝贺,只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总算可以休息了。”
第二天,困扰了全市十五年的悬案告破的消息,引爆了所有媒体。
旧势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程澈的名字,再次被推上了神坛。他的每一次“神来之笔”,都被媒体反复解读和渲染。
“警神”的称号,彻底坐实了。
程澈看着报纸上自己的照片,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离那条悠闲的咸鱼,好像又远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