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重案总队，组长办公室。
门是新换的实木门，办公桌比他以前睡的床板还大。
程澈坐的椅子能转，但他没转，因为桌上堆着的文件让他转不开身。
三摞，每一摞都齐着他下巴。
“程队，这是上周的结案报告汇总，需要您签字。”
新来的助理小张把第西摞文件放在桌角，桌子发出一声轻响。
“程队，这是各分局报上来的疑难案件申请，等您批示。”
第五摞。
“还有，这是技术科的设备采购申请，后勤部的预算草案，还有”
程澈抬手。
“放那。”
小张把文件放下，办公室里安静了。
程澈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翻开。
a4纸上的黑字密密麻麻，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以前当个小警察，破了案就能回家睡觉，还能顺路买份宵夜。
现在，破了案，只是另一堆文件的开始。
他把文件合上，扔回文件堆顶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电话响了。
“程队，九点半，全员例会。”
“知道了。”
程澈挂了电话，起身。
他绕过办公桌，感觉自己像是绕过了一座山。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刑侦支队的头头脑脑都到齐了，笔记本摊开，等着他训话。
程澈在主位坐下。
“开始吧。”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清了清嗓子。
“程队，关于城西的连环盗窃案，我们跟了半个月，还是没头绪，您看这个侦查方向”
另一个方脸的接上。
“还有南郊的那个案子，嫌疑人锁定了两个，但证据链都不足，我们不知道该主攻哪个。”
“程队，我们队里人手不够，能不能从二队调几个人支援一下？”
问题一个接一个。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他，等他拿主意，等他给方向，等他点头。
程澈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组长这个位置，就像一个放大镜。”
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下来。
“能把所有小问题都放大。所以，有时候得学会放手。”
他说完，喝了口茶。
没人接话。
大家都在琢磨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澈放下茶杯。
“散会。”
他站起身，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程澈把小刘和王刚叫了进来。
他指着桌上那几摞文件。
“这些，你们两个分了。”
小刘和王刚看着那几座文件山，有点懵。
“程队，这都是要您亲自批的。”小刘小声提醒。
“以后不用了。”
程澈把一摞文件推给小刘。
“盗窃案的侦查方向，你定。人手不够，你去协调。”
他又把另一摞推给王刚。
“技术科的设备，你比我懂，你来批。后勤的预算，你看着用。”
两人抱着文件，还站在原地。
“程队，这不合规矩。”王刚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程澈靠在椅子上。“出了事，我担着。”
小刘和王刚对视一眼，抱着文件走了出去。
程澈长出一口气。
总算清静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茶叶，准备泡杯好茶，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闲。
茶还没泡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小刘抱着那摞文件又回来了。
“程队，城西那个案子，我定了三个侦查方向，您看哪个最合适？”
他把一份报告递到程澈面前。
程澈把报告推了回去。
“你定。”
“可是，万一错了，会浪费很多警力。”
“那就错。”程澈说。“错了再改。”
小刘站着没动。
“程队，您还是给个准话吧，我们心里有底。”
程澈看着他。
小刘的眼神很诚恳。
程澈叹了口气，拿起笔，在报告上画了个圈。
“主攻这个方向。”
“好嘞！”
小刘拿着报告，高高兴兴地走了。
程澈刚拿起茶叶罐，王刚又进来了。
“程队，设备采购的单子我看了，有两个供应商报价差不多，但技术参数有点区别，您给拍个板？”
程澈太阳穴跳了一下。
“哪个性能好，就选哪个。”
“a供应商的技术更前沿，但稳定性不好说。b供应商的技术成熟，但可能很快就落后了。”
王刚把两份资料摊在程澈面前。
“您定。”
程澈拿起笔，在b供应商的名字上划了一道。
“就这个。”
王刚收起资料，也走了。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程澈看着手里的茶叶罐，一点泡茶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放下了，但他们没接住。
或者说，他们不敢接。
他想当个甩手掌柜，但所有人还是把他当成最终的保险。
晚上十点。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程澈看着桌上批完的文件，又看了看小张下午新送来的一摞。
根本没有减少。
他甚至开始怀念以前在下面当普通警员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也忙，但至少有盼头。
案子破了，就能休息。
现在，一个案子结束，是十个会议和一百份报告的开始。
他拿起一份关于“影子集团”的动态简报。
报告很薄，但内容很重。
对方最近很安静，没有任何动作。
程澈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不能把所有精力都耗在这些没完没了的签字和会议上。
他需要一个能自己运转的系统。
一个没有他，也能高效运转的警务系统。
他需要改革。
从管理层面，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程澈关掉台灯，办公室陷入黑暗。
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的光照着他的脸。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剛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程队？”王刚的声音带着睡意。
“还没睡？”
“刚躺下。您有事？”
“有。”程澈说。“我有个想法。”
“您说。”
“我想建一个系统。”
“什么系统？”王刚的声音清醒了一些。
“一个智能管理系统。”
程澈看着屏幕上的光标在闪。
“从接警，到立案，到资源分配，到情报分析，再到结案归档，我需要一个全流程的智能辅助系统。”
电话那头沉默了。
“程队，这个工程量太大了。而且，没有现成的技术。”
“没有就自己开发。”程澈的语气很平淡。“我要的不是简单的oa，不是流程自动化。”
“那您要的是什么？”
“我要它会思考。”
程澈敲了敲桌子。
“它能根据案件的类型，自动匹配最优的侦查方案。能根据现有的警力，给出最高效的分配建议。能从海量的数据里，自己找出线索。”
王刚那边传来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程队，您这是要造一个ai警察啊。”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程澈说。“我要一个能帮我开会，帮我签字，帮我看报告的系统。”
“这”
“你先做个技术方案出来。”程澈打断了他。“需要什么人，什么设备，列个单子给我。钱和政策，我来解决。”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过了很久，王刚才开口。
“程队，我明白了。”
“那就这样。”
程澈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张巨大的，不会停歇的网。
他不想再被这张网困住。
既然躺不平，那就把这张网，变成自己的工具。
他要用技术，给自己造一个可以“躺平”的岗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