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的表彰大会结束了,红色的绶带还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像一道醒目的伤疤。
程澈坐在宽大的新办公桌后,桌上堆着三摞文件,每一摞都比他原来的整个办公桌还高。
“程队,这是厅长亲自批的嘉奖令。”新来的助理小张把一份烫金的文件放在他手边。
程澈看都没看。
“放那吧。”
他捏了捏眉心,昨晚又是一夜没睡。闭上眼就是案卷的细节,还有前世猝死前那种熟悉的疲惫感。
高处不胜寒。
他现在理解了这句话。不是孤独,是缺氧。堆积如山的责任和无处不在的期待,压得他喘不过气。
“还有,下午两点是和市局的联席会议,三点半是技术部门的季度汇报,五点”
“行了,我知道了。”程澈打断了小张。
小张立刻闭嘴,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文件翻页的沙沙声和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程澈打开赵建国悬案的最终报告,手指在“影子集团”西个字上轻轻划过。
这个案子,表面上是解决了地方上的旧势力,但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剪掉了一根藤蔓。藤蔓的根,深深扎在看不见的地底。
他捅了马蜂窝,现在马蜂开始注意到他了。
躺平,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像个笑话。他己经被推到了浪尖,身后是整个警队的期望,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退无可退。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王刚的号码。
“王刚,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王剛推門進來。
“程队。”
“坐。”程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最近队里大家精神状态怎么样?”
王刚愣了一下,没想到程澈会问这个。
“都挺好的,士气高涨。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大家都很兴奋。”
“兴奋是好事。”程澈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但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王刚没说话,等着程澈的下文。
“我有个想法,不一定对。”程澈的语气很随意。“你说,我们能不能在队里搞个心理健康普查?就当是给大家减减压。”
“心理普查?”王刚觉得这个提议有些突然。
“对,找专业的心理医生来,一对一聊聊。当然,完全自愿,内容绝对保密。”程澈补充道。“就说是厅里对一线刑警的关怀。”
王刚想了想。“这个倒是可以,最近大家压力确实大。”
“还有一件事。”程澈换了个话题。“我们内部的保密条例,是不是该升级了?这次的案子,对方对我们的调查程序了如指掌,这很危险。”
“您的意思是?”
“我想搞一个内部的忠诚度测试。”程澈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在王刚心上。“不是不相信大家,是保护大家。毕竟,影子集团的渗透无孔不入。”
王刚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明白了,程队。这是要从内部建一道防火墙。”
“去办吧,动静小一点,别搞得人心惶惶。”
“好。”
王刚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程澈叫住他。“赵建国那些东西,分析得怎么样了?”
王刚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加密u盘,插在程澈桌上的电脑里。
屏幕上跳出一堆乱码。
“程队,我们对赵建国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做了深度数据恢复。”王刚指着屏幕。“发现了一小段加密的通信记录。”
“能破解吗?”
“不行。”王刚摇头。“这是军用级别的加密算法,而且密钥是动态的。我们试了所有办法,连门都摸不到。”
“记录的内容是什么?”
“不清楚,但从数据结构看,像是某种指令或者报告。”王刚的表情很凝重。“发送方和接收方的地址都是经过多重跳板伪装的,根本无法追踪。但可以肯定,接收方绝对是影子集团里级别更高的人。”
程澈盯着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乱码。
他知道,这东西就是揭开影子集团核心秘密的钥匙。
只要能打开这把锁。
“继续尝试。”程澈说。“需要什么资源,首接跟我说,我来批。”
“明白。”
王刚离开后,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
程澈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这种“被迫营业”的日子,尽头到底在哪里?
他升职了,权力更大了,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他像一个被推上战场的士兵,仗打了一场又一场,却永远看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他不想当英雄,更不想当什么“警神”。
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喝茶,看报,混到退休。
可现在,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程澈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科技升级,人才培养。
他看着这八个字,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无法躺平,那就换个思路。
他要打造一个最强的团队,建立一个最智能的系统。
一个没有他程澈,也能自动运转,精准打击犯罪的系统。
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个无限循环的破案机器里解脱出来,实现他梦寐以求的“躺平式指挥”。
他拿起那份嘉奖令,文件很重,压得他手腕发酸。
他把它随手扔进了最下面的抽屉里,然后拿起了技术部门提交的预算申请报告。
他提起笔,在“新型数据分析服务器采购”那一栏后面,首接加了两个零。
然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澈。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他知道,自己己经在这张网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