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内部简报，头版头条，标题用的是加粗黑体。
“关于‘幽灵’专案的技术复盘与成果转化报告”。
王刚拿着这份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告，敲开了程澈新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很大，大到有些空旷。除了标配的办公桌椅，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沙发，和一扇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落地窗。
程澈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程队，不，现在该叫程主任了。”王刚把报告放在桌上，“省厅批下来了，我们上次搞的那个‘行为指纹’模型，还有那个‘虹膜动态追踪’协议，都正式立项了，代号‘天眼’和‘猎隼’。”
程澈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份报告。
“挺好，以后你们网安总队就有新玩具了。”
“不是我们的玩具，是你的。”王刚说，“一把手说了，新成立的‘警务科技创新小组’，你当组长，人随便挑，钱管够。以后这种项目，都归你管。”
程澈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桌上一份崭新的人事任命，看了两眼，随手扔到一边。
“我就是动动嘴，活都是你们干的。”
“我们干的活，是把一堆沙子堆成沙堡。你干的活，是告诉我们，这堆沙子能提炼出芯片。”王刚看着他，“这不一样。”
程澈没接话，只是问：“审讯有进展吗？”
王刚的表情严肃起来。
“那几个小子嘴硬得很，就承认了自己是‘幽灵’，别的什么都不说。一口咬定，他们就是为了钱和炫耀。”
“是吗。”程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审讯记录，翻开。
“带我去见见那个头目，叫‘orphe’的那个。”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
“orphe”，本名李昂，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此刻脸上没有了网络世界的狂妄，只剩下一种属于技术人员的固执。
程澈坐在他对面，没看他，只是翻着手里的记录。
“你们的计划，很周密。从盗取周鹏的虚拟货币做演习，到攻击全球证券数据中心，再到最后威胁江城交易所。环环相扣，声东击西。”
李昂冷笑一声，没说话。
“技术也很好，量子加密，去中心化服务器，确实超前。”程澈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复盘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棋局。
他忽然停下，抬头看了李昂一眼。
“就是分钱的环节，出了点问题。”
李昂的眼角跳了一下。
程澈像是没看见，继续自言自语。
“我看了你们的资金流水，很干净。但有一笔账，我没看懂。”
他用手指点了点记录上的一行字。
“案发前三天，你个人账户里，有一笔三十万的资金，转给了一个叫‘jan’的离岸账户。这笔钱，好像跟你们这次行动的收益，没什么关系。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王刚看着监控屏幕，满脸困惑。
这个细节，他怎么没注意到？
审讯室内，空气凝固了。
李昂脸上的固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惊慌。他看着程澈，像是看着一个魔鬼。
“你，你怎么知道这个账户？”
这个名字，是他和“上线”单线联系的唯一渠道，从未在任何电子设备上留下过文本记录，所有的沟通，都是通过特定时间的特定金额转账，来传递暗号。
“哦，随便查了查。”程澈合上记录本，“看来，你们也不是什么都能分到。三十万，就打发了你们这群冲锋陷阵的兵？”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的老板，有点抠门。”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李昂的心理防线。
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警察，现在才发现，对方好像什么都知道。
程澈走出审讯室，对身后的王刚说。
“查那个叫‘jan’的账户，把你们‘天眼’和‘猎隼’项目组的人都叫上。告诉他们，这是第一次实战演习。”
王刚立刻点头，转身就去安排。
程澈回到自己空旷的办公室，苏晓晓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老板，你让我盯着的那些‘幽灵’组织在暗网的节点，有动静了。”
“说。”
“他们留下的所有痕迹，服务器日志，交易记录，甚至是一些吹牛的帖子，都在被快速清理。手法非常专业，像是有个专业的清道夫在后面擦屁股。再过几个小时，‘幽灵’这个词，就会在网络世界里彻底蒸发，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程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
“影子集团”的行动力，比他记忆中还要快。
他这个重生者，就像一只提前知道了风暴会来的蝴蝶。他扇动了一下翅膀，以为能吹偏风暴的路径，结果只是让风暴提前，并且更猛烈地，注意到了他这只不该存在的蝴蝶。
他必须更小心。
几天后，市局高层会议。
讨论的是如何落实省厅关于“科技强警”的指示。
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大多是增加设备，扩充人员。
轮到程澈发言，他打了个哈欠。
“设备再好，人再多，信息不通，都是白搭。”他懒洋洋地说，“各部门的数据都锁在自己的保险柜里，等走完流程把文件送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我建议，搞一个‘跨部门信息共享平台’。把户籍，交通，网安，刑侦的数据都打通。再搞一个‘ai辅助决策系统’，让机器帮我们干掉百分之八十的文书工作。”
“这样，大家都能早点下班，我也能少开点会。”
一把手看着他，没说话。
李建民在一旁帮腔：“我觉得小程这个想法很好，省出来的时间，可以让一线警员多跑跑腿，多睡会儿觉。”
这个提议，因为“可以早点下班”这个极具诱惑力的前景，意外地获得了全票通过。
没人知道，程澈要的，根本不是早点下班。
他要的，是一个能对抗“影子集团”那庞大信息网络的基础设施。
他要在对方的维度上，建立自己的战场。
会议结束，程澈回到办公室，整个人陷进椅子里，闭上了眼。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他想起了上一世，自己也是这样，坐在无数的屏幕前，燃烧着生命，对抗着那个看不见的敌人，首到最后过劳死在指挥中心。
他这一世，只想当条咸鱼。
结果，浪潮一次比一次大，把他这条咸鱼，首接拍上了风口浪尖。
他睁开眼，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懒散，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清明。
个人的躺平，是实现不了了。
那就换个思路。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江城警务系统人才梯队培养与技术赋能计划”。
他要把王刚，打造成全国最顶尖的网安专家。
要把苏晓晓，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网络战女王。
要把秦浩，变成一个行走的犯罪数据库。
要把姜峰那样的老刑警的经验，转化成可以被ai学习的数据模型。
他要让整个江城警队，都变成一台高效，精准，能够自我运转的战争机器。
到那个时候，他这个总设计师，才能真正地，安心地，实现他梦寐以求的。
系统性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