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提拔！
这西个字，像西道天雷，在寂静的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一个刚毕业，入职不到二十西小时的新人，立一等功，还要被破格提拔？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程澈将一步登天，跨过无数人需要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青春才能走完的台阶。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记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羡慕、嫉妒、骇然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程澈，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出窍了。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陈局长后面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过劳死前的那一刻。
不。
这比死还难受。
上辈子他好歹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用命卷出来的副组长。虽然累，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辈子，他只想当条咸鱼，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用火箭首接发射到了天上。
这不是提拔，这是绑架！这是对他咸鱼梦想的公开处刑！
“不不行”
程澈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慌而有些发颤。
全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他身上。
陈振华局长正准备宣布任命，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打断，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程澈同志，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我不能接受！”程澈的脑子己经乱成了一锅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说出了拒绝的话。
哗——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拒绝？
他居然要拒绝一等功和破格提拔？
这小子是疯了吗？还是说，他谦虚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记者们的镜头疯狂地对准程澈，他们感觉自己今天见证了历史。这比破案本身更具新闻性！
李建民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也没想到程澈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理由。”陈局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当众拒绝市局党委的决定，这可不是小事。
“我”程澈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理由。
“我我太年轻了！”他急中生智，抓住了“资历”这根救命稻草，“我才二十二岁，刚从警校毕业，没有任何基层工作经验，对刑侦工作的理解也只停留在书本上。这次破案，真的是运气，是巧合！”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真诚，因为这番话，有一半是他的肺腑之言（虽然动机不纯）。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把这么大的荣誉和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我，我不仅做不好，还会辜负领导的信任，拖累整个重案组的后腿！这对我个人，对我们整个集体，都是不负责任的！”
他看向李建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李队，您说句话啊！我真的不行！”
他又转向陈局长，深深地鞠了一躬：“陈局长，各位领导，请你们收回成命！我愿意从最基层的民警做起，去派出所，去社区，一步一个脚印地学习！求求你们了！”
他最后的“求求你们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急了。
他甚至把自己的终极梦想——去派出所——都给喊了出来。
会议室里，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程澈这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陈词给震撼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一心只想扎根基层，锻炼自己。
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
陈振华局长定定地看着程澈，眼神中的严肃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赞许和一丝感动。
他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见过太多为了职位、为了荣誉争得头破血流的人。
像程澈这样，把送上门的荣誉和职位拼命往外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个宝啊！
真正的璞玉！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好！好一个‘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好一个‘愿意从基层做起’！”
陈局长站起身，走到程澈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澈同志，你的担忧，我理解。你的谦逊，我看到了。你的品格，我更加欣赏了！”
程澈的心，凉了半截。
这剧本不对啊！您不应该被我的真诚打动，然后顺水推舟把我发配到长青路派出所吗？
“但是！”陈局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我们党的用人原则是什么？是任人唯贤！是不拘一格降人才！你既然有这个能力，我们就要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你去派出所调解邻里纠纷，那是对人才最大的浪费！”
“至于资历，我们刑警，看的不是工龄，是能力！是战功！你在十二小时内，就立下了许多老刑警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功劳，你还说你没资格？”
“至于你说会拖后腿，我相信，有李建民这样的老同志给你传帮带，有重案一组这个光荣的集体做你的后盾，你一定能迅速成长起来！”
陈局长的一番话，慷慨激昂，无懈可击，把程澈所有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程澈绝望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按在砧板上的咸鱼，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被红烧的命运。
李建民此时也站了出来，他走到程澈面前，看着他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小子，为了不去重案组，真是把奥斯卡影帝的演技都拿出来了。
可惜，遇到了他李建和陈局长这两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观众。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小子，别演了。再演，信不信我把你送去缉毒队？”
缉毒队！
程澈的身体猛地一哆嗦。
那可是比重案组还要修罗场的地狱模式！是真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部门！
李建民的眼神告诉他，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程澈瞬间就蔫了。
他所有的反抗，在“缉毒队”这三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认命了。
看着程澈瞬间“觉悟”过来的样子，陈振华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宣布了那个让程澈魂飞魄散的任命。
“经市局党委研究，报请上级批准，现任命——”
“程澈同志，为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一组，副组长！”
“即日生效！”
掌声再一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持久。
在所有人的祝贺声中，程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咸鱼梦碎裂的声音。
咔嚓。
清脆，悦耳，且致命。
会议结束后，程澈几乎是被人流推搡着走出了会议室。
“程副队，恭喜恭喜！”
“程副队，以后多关照啊！”
“程副队，今晚是不是得请客啊？”
一声声“程副队”，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被李建民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建民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怎么？还不乐意？”李建民坐在他对面，点上了一根烟，眯着眼睛看他。
程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上辈子自己无比敬重，这辈子却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师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着最后的挣扎。
“李队，我真的我只想当个普通的警察，准时上下班，有时间陪陪父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番话，是他两辈子的心声。
李建民弹了弹烟灰，沉默了片刻。
“你父母，是老师吧？住在城西的老家属院。”
程澈愣住了，他没想到李建民连这个都查了。
“你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建民哼了一声，“在警校成绩平平，体能次次压线，毕业考核故意答错，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想到一个清闲的派出所去养老，对不对？”
程澈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告诉你，程澈。”李建民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能力，就像你口袋里的锥子，就算你捂得再紧，它也总有一天会戳破口袋，露出来。你天生就是干刑警的料，这是你的宿命，你躲不掉。”
“至于陪父母”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以为，在派出所处理鸡毛蒜皮，看着那些不法之徒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吗？”
“不。”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把那些危害社会、危害人民的渣滓，一个个亲手送进监狱，让你的父母，让全城的老百姓，能安安稳稳地生活，这，才是最大的孝顺！”
“你穿着这身警服，就肩负着这份责任。想当咸鱼？下辈子吧！”
李建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重案一组的副组长。你的办公室，就在赵明旁边。收拾一下心情，准备干活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程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程澈看着茶杯里升腾起的热气，良久，发出了一声比哭还难听的叹息。
我的咸鱼人生
彻底，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