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这次来势汹汹。"
萧宴指着沙盘上的红点。
"他们伪装成商队,却在马车上藏了火油。"
周生辰的指节叩在雁门关的标记上。
"让谢云带一队人埋伏在山道,见火起便截断后路。"
他忽然顿住,转头吩咐道。
"派人去我营帐,将案头的《军阵要略》副本取来。"
那是他前日刚为十一批注完的孤本,此刻正静静躺在她方才护住的包袱里。
萧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你就不怕她又偷跑出来?"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时宜提着裙裾跑来,发间的檀木簪随着步伐轻晃。
"师父,我听见说火油"
她注意到两人凝重的神色,忽然将怀中的书册抱紧。
"我能帮忙誊写军令。"
周生辰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想起白日里她为小鹿包扎时的固执。
喉间滚过叹息,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去我帐中,将墨研好。"
时宜退下时,萧宴终于憋不住笑。
"周生辰,你这分明是"
"闭嘴。"
周生辰转身看向关外的夜色,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摸出袖中的檀木箭靶,在掌心轻轻转了一圈。
刻痕里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像极了那年雪夜,她偷偷塞进他披风里的暖炉。
子时三刻,王军营地一片寂静。
时宜跪在案前,狼毫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烛泪滴在《军阵要略》的批注旁,晕开周生辰写的"燕衔枝"三字。
她忽然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慌忙将箭靶藏进袖中。
"还没歇?"
周生辰的声音裹着寒气,手中却捧着个锦盒。
"方才让厨房煨了碗百合粥。"
时宜看着他鬓角的霜花,眼眶突然发酸。
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崭新的檀木簪,簪头刻着并蒂莲纹。
"生辰"
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
"生辰安康。"
窗外忽然响起更夫的梆子声,时宜这才发现天已微亮。
她低头啜着百合粥,甜味混着檀香,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入王府,他也是这样在深夜送来热汤。
那时她以为是师徒情分,如今才明白,原来每一份关怀里,都藏着比檀木更长久的心意。
"师父,等此战过后"
她望着他染血的披风,话到嘴边又咽下。
周生辰却似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粥渍。
"等金荣伏法,带你去南萧看真正的并蒂莲。"
晨光刺破云层时,雁门关外响起号角声。
时宜攥着檀木簪站在城墙边,看着周生辰翻身上马。
他回头望了她一眼,玄色披风在风中扬起,露出腰间新系的檀木箭靶。
那是她方才悄悄挂上去的。
远处烽火燃起,时宜忽然想起《军阵要略》里的批注。
"善战者,如燕衔枝,看似轻盈,实则稳如磐石。"
此刻她终于懂得,师父教她的每一招剑法,就像这檀木的香气,看似清淡,却早已浸透了岁月的深情。
晨光刺破云层时,雁门关外传来第一声号角。
时宜攥着檀木簪,指尖不自觉摩挲着簪头的并蒂莲纹。
周生辰翻身上马的身影被朝阳镀了层金边,玄色披风扬起的刹那,她看见自己今早悄悄系上的檀木箭靶在他腰间晃动,像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姑娘,风大。"
晓誉的声音惊散了她的思绪。
回头时,师姐正盯着她攥紧的《军阵要略》,目光落在封面上师父用朱砂圈出的"燕衔枝"三字。
话未说完,一支响箭突然钉在城墙垛口,箭尾布条被血浸透,金荣的字迹刺得人眼眶生疼。
「周生辰若要证据,明日辰时,城西乱葬岗。」
时宜的指甲掐进掌心,忽然想起藏书阁的那个夏日。
蝉鸣声里,她对着《上林赋》最后几行发怔,墨渍偏偏晕染了"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慌乱中打翻砚台,是师父接过狼毫,将墨痕点染成流云纹,笔尖悬在她写歪的字迹上方,轻声说。
"这四字,写得最是传神。"
那时她只当是教诲,此刻才懂,原来心动早藏在每一笔批注里。
"我去。"
她将布条塞进袖中,转身去取软甲。
晓誉还要阻拦,却被匆匆赶来的萧宴打断。
南萧将军的佩刀还在滴血,靴底沾着城外的黄土。
"金荣的人提前动手了,他们劫了给王军送粮的车队!"
暮色漫上乱葬岗时,时宜混在流民队伍里。
腐草的腥气混着血腥,让她想起那年师父教她辨认草药的场景。
忽有松香裹着寒意袭来,她被人猛地拽进树影。
周生辰的披风罩住她半个身子,指尖擦过她掌心的旧伤。
"又不听话。"
月光从云层漏下,她看见他衣襟上的箭伤,还有手中那封她藏在箭靶夹层的密信。
原来从她刻下箭靶的那日起,他便知晓了她的每一步打算。
山坳里突然爆起冲天火光,金荣的咒骂声中,周生辰揽着她跃上树梢。
他的手掌覆在她握剑的手上,压低声音。
"看好了,真正的燕衔枝该这样用。"
时宜望着他侧脸的轮廓,忽觉眼眶发烫。
乱葬岗的风卷着他的衣袂,腰间的檀木箭靶与她发间的簪子轻轻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响混着远处的厮杀声,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让人心安。
原来所谓生死与共,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孤勇,而是你在明处步步为营,我在暗处护你周全,连心跳都在岁月里刻成了同一种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