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王府长廊，时宜怀中的青铜卦钱硌得肋骨生疼。
她绕过巡夜的兵卒，忽见周生辰的营帐内人影晃动，烛火将两道影子投在帐幕上。
"殿下，平秦王的贺礼已清点完毕。"
是军师谢云的声音。
"但漕运司新调的三万石粮草，账册与实重相差"
"此事我已知晓。"
周生辰的影子微微前倾，案上兵符泛着冷光。
"明日你带十名亲卫，随漼氏商队走一趟寿阳关。"
时宜屏息贴紧帐幕，忽觉后颈一凉。
转身时，萧晏正把玩着匕首，刀刃映出他似笑非笑的脸。
"偷听可不像漼氏贵女的做派。"
"你何时"
"从你在祖祠撞见漼广那刻起。"
萧晏收刀入鞘，从怀中掏出半块染血的碎布。
"凤俏遇刺时，我从刺客靴底找到的。
"碎布上金线绣着"漼"字暗纹，正是漼氏商队的标记。
营帐内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时宜与萧晏同时望去，只见周生辰的影子猛地站起。
"刘子行竟敢"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殿下！"
一名校尉闯入。
"漼氏商队押运官求见，说有紧急军情。"
萧晏扯住欲离开的时宜，往她掌心塞了枚蜡丸。
"子时三刻，马厩西墙。"
不等她追问，已消失在夜色中。
时宜攥着蜡丸回到寝殿，凤俏正就着油灯缝补战衣。
见她脸色苍白，忙放下针线。
"师姐，你又去查密函的事了？"
"明日随我去见平秦王。"
时宜展开蜡丸，薄如蝉翼的纸上写着"漼氏暗桩，名唤'青梧'"。
她想起白日在祖祠听到的对话，漼广那句"驸马"如刺哽喉。
子时，马厩西墙。
时宜刚摸到墙根，便听见墙那头传来马蹄声。
她攀着矮墙望去，月光下，一名黑衣人正将密信塞进马鞍夹层。
那人转身时，腰间玉佩闪过冷光。
正是白日在漼风腰间见过的双鱼佩。
"青梧？"
她轻声唤道。
黑衣人猛地转身，袖中匕首直刺而来。
时宜侧身避开，软剑出鞘缠住对方手腕。
缠斗间，玉佩应声而碎，露出内侧刻着的"子"字。
与凤俏遇刺时发现的玉珏碎片如出一辙。
"漼氏的叛徒。"
时宜剑尖抵住对方咽喉。
"说，密信里写了什么？"
黑衣人冷笑一声，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
时宜忙扯下他面巾，却见正是漼风的亲随阿彻。
月光落在他逐渐青紫的脸上，右手紧攥着半块染血的木牌，上面刻着"朱雀"。
远处传来更鼓声。
时宜捡起木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转身时，周生辰的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落在她手中的木牌上。
"十一，你不该来。"
他的声音裹着夜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宜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
"师父"
"阿彻跟了漼风五年。"
周生辰弯腰拾起玉佩碎片，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漼氏的暗桩，终究还是伸进了王府。"
时宜望着他的侧脸，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时她也常这般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处理军情，却不知每道军令背后藏着多少暗流。
此刻他手中的玉佩碎片，竟与今生她重生的契机。
那枚碎玉珏纹路相同。
"明日平秦王抵达后，你随凤俏去白鹿洞。"
周生辰将玉佩碎片收入袖中。
"那里有处隐秘据点，可保你们安全。"
"我不走。"
时宜攥紧木牌。
"师父明知漕运有诈，为何还要让谢军师去？"
周生辰沉默良久，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
"有些局，必须有人入局。"
他的指尖停在她发间。
"当年先帝临终前，曾说漼氏与皇室，终究要做个了断。"
时宜浑身发冷。
前世漼广联合刘子行构陷周生辰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她突然想起萧晏提到的平秦王，急道。
"师父，平秦王手中或许有"
"我已派人去请。"
周生辰打断她，目光望向远方的烽火台。
"只是中州的局势，比我们想得更复杂。"
更鼓声再起，时宜望着他在月光下拉长的影子，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若有一日，师父要面对漼氏"
"十一。"
周生辰转身将她轻轻揽入怀中，雪松气息裹着夜色。
"无论发生何事，护你周全，是我毕生所愿。"
时宜瞳孔骤缩。
前世刑场上，他最后一句"不负天下，唯负十一"犹在耳畔，此刻怀中的温度却如此真实。
她攥紧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一世，她不要他独自背负天下。
子时四刻，王府角楼。
萧晏望着时宜与周生辰相携离去的背影，将最后半块玉珏抛向夜空。
卦钱在指尖转动，卦象"否极泰来"的纹路映着月色，他轻声冷笑。
"漼氏、皇室、南辰王府，这场局，该收网了。"
戌时三刻，王府演武场的暮色被晚霞染成血色。
时宜握着青铜卦钱立在廊下，看着凤俏在沙地上演练剑招。
少女的玄铁剑劈开最后一道残影，汗珠顺着下颌坠在染血的绷带处，惊得她想起昨夜刺客袖中飞出的淬毒银针。
那分明是朱雀卫的独门暗器。
"师姐看什么出神？"
凤俏收剑入鞘，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校场尽头，周生辰正在给新兵演示枪阵，银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师父今日去了漼氏祖祠。"
时宜指尖一颤，卦钱险些滑落。
午后她在祠堂外偷听到的对话又在耳边回响。
漼广说"驸马之位"时的阴鸷，漼风反驳时的愤懑，还有周生辰扶住她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去膳房取些伤药。"
她将卦钱塞进凤俏手中。
"顺便问问张伯，今日可有陌生面孔出入王府。"
待凤俏离开，时宜转身走向书房。
檀木匣里的先帝遗诏还带着体温，她抚摸着朱批上"清君侧"三字，忽听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黑衣人落地无声，袖中匕首直取她咽喉。
时宜侧身翻滚，软剑出鞘缠住对方手腕，却在交手间嗅到熟悉的龙涎香。
正是刘子行惯用的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