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匕首破空而来。
魏寻挑起剑鞘將匕首凌空打掉!
只是一柄隨处可见的普通匕首。
环视人群竟然难寻凶手踪跡!
事情发生得太快。
一时之间,原本热闹喜庆的门口,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起鬨了一句。
“女子嫁人见得多了,男子嫁人还是头一次见。”
“新娘子不能看,新郎官儿难道就不能看了吗。”
“看新郎官!”
人群中鬨笑。
孟时嵐转身拔出魏寻的佩剑。
宽大的衣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她的面容在薄纱下看不真切,只有一双杏仁的圆眼布满寒意。
“我孟家上下,刀山火海,最不惧的就是见血。”
“这般的好日子,若是谁想寻不痛快,被怪我无情!”
人群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被孟时嵐这雷厉风行的手段,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看著那个站在台阶之上,身形纤弱,却气场强大到女子。
起鬨的人瞬时悄悄矮了半截身子,生怕被人发现。
孟时嵐冷冷地扫过人群。
片刻后,她缓缓收回目光,转身,重新牵起“周从显”的手。
她的手心,温暖而乾燥,带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郭姐姐紧绷的身体,瞬间放鬆了下来。
孟时嵐朝著高堂之上的孟余山,微微頷首。
孟余山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
他的孙女,长大了。
足以撑起这片天了。
“吉时已到!”
隨著司仪的一声高喝。
孟时嵐牵著她的“新郎”,在万眾敬畏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踏入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那朱红色的门槛,被她一步跨过。
她的目光,越过眼前喜庆的红绸,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黄沙漫天的北境。
海晏河清。
周从显,莫忘了你的誓言。
三日后,回门。
依照规矩,新婚夫妇同归。
镇国公府的车架,再一次,停在了英国公府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门口的红绸与灯笼,早已被撤下,仿佛急於撇清一场与己无关的喜事。
风吹过空旷的街口,捲起几片落叶,萧瑟得不像话。
守门的家丁看见孟家的马车,先是一愣,隨即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通报。
孟时嵐安然地坐在车內,並未催促。
她知道,英国公府不会给她好脸色。
她也並不需要。
赵氏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管事妈妈快步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
“夫人,她她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谁来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不耐。
“就是镇国公府那位。”嬤嬤的声音更低了。
赵氏冷哼一声。
“让她在外面候著。”
嬤嬤面露难色,“夫人,这不合规矩吧?外面人多眼杂”
“规矩?”
赵氏猛地睁开眼,那双保养得宜的眸子里,淬满了冰冷的怒火。
“她孟时嵐让周家顏面尽失,让显儿入赘,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时,可曾想过规矩?”
嬤嬤不敢再劝。 赵氏胸口剧烈地起伏著,终究还是压下了一丝火气。
她不能真的將人拒之门外。
顏面尽失的只会是英国公府。
“罢了。”
赵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请进来,难道还真叫人堵在门口,看我英国公府的笑话吗!”
许久,那扇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脸上堆著极为勉强的笑。
“孟孟小姐,您来了。”
一声孟小姐,而非少夫人,已然表明了英国公府的態度。
孟时嵐毫不在意,由春杏扶著,款款下车。
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遍地金通袖袄,下面是同色的马面裙,裙摆隨著她的走动,盪开一片流光溢彩。
她未施粉黛,却因著那通身的气度,硬生生將英国公府门口的萧条,衬得愈发寒酸。
府內,下人们远远地看著,无一人敢上前来。
这便是她曾经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雕樑画栋依旧。
只是人心,早已面目全非。
孟时嵐踏入荣安堂时,赵氏已经重新摆好了姿態。
她斜倚在紫檀木罗汉床上,手中端著一盏茶,慢条斯理地撇著浮沫,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只一眼,她的脸色便彻底沉了下去。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显儿呢?”
孟时嵐並未因她的怒火而有半分动容。
她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姿態无可挑剔。
“时嵐见过婆”
她顿了一下。
不对,她並未入周家的门,拜周家的祠堂,算不得周家的媳妇。
这一声婆母,叫不出口,也不该叫。
也罢。
孟时一抬眸,唇边噙著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
“婆母叫著不合適,还是跟著从显叫母亲,也显得亲厚些。”
不卑不亢,既全了礼数,又带著一丝不动声色的疏离。
赵氏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孟时嵐仿佛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往下说。
“夫君他偶感风寒,身上还起了些疹子,大夫嘱咐了,万万不能见风。”
“所以今日,便不能陪我一同回门了,还请母亲见谅。”
赵氏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你!”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孟时嵐,眼中满是屈辱。
“孟时嵐!你好大的胆子!”
“当年你在我英国公府,我何曾亏待过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顶好的?显儿身边,更是只有你一人!”
“如今你得了势,做了镇国公府的小姐,就是这般回来折辱显儿,折辱我英国公府的吗!”
赵氏的声音悽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孟时嵐静静地听著,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直到赵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才轻轻地抬了一下眼。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看得赵氏心头莫名一寒。
“当年?”
孟时嵐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清脆的玉石,却又带著刺骨的凉意。
“母亲说的当年,是指哪一年?”
“是指,二房的大公子,为何会深更半夜,『恰好』带著一壶烈酒,去找周从显喝酒的那一年吗?”
赵氏的瞳孔,骤然一缩。
孟时嵐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若非母亲您的默许,他又怎敢和周从显醉倒在內院,又怎会有后来那一桩阴差阳错。”
“我,又怎么会成为周从显的妾室呢。”
她轻轻抬眸,“这应该是您最后悔的一件事吧。”
毕竟,没有她。
也就没有后面的桩桩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