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的目光,落在了静静躺在木桌角落的那枚身份腰牌上。
半年前发出的离宗探亲申请,早已得到了批复。
一个的“准”字刻在腰牌背面,旁边还标注了时限:三个月内有效
“爹,娘……”
陈平低声念道,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父母被带走时那强装镇定的背影。
仙路艰难,险阻重重,但血脉的牵绊,是他在这冰冷修真界中,为数不多的、还能感受到温度的东西。
接他们出来!
必须接他们出来!
不能再让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继续煎熬!
至于丹药……
陈平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车到山前必有路。
父母安顿下来,自己才能心无旁骛地查找后续的修炼资源。
或许,远离宗门这看似安全,实则处处旋涡的环境,去更广阔的天地,反而能找到一线机缘。
他站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几件换洗衣物,几瓶疗伤解毒的丹药,丢去玉佩空间。
青锋剑,则是背在了剑上。
李应勇的厚背砍刀,还有孙干的短刀也丢到了玉佩空间,聊胜于无。
最后,他环顾了一下这间栖身大半年的石屋,再无留恋,转身推门而出。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百药园,空气微凉。
陈平辨明方向,朝着青云宗山下而去。
……
巍峨的牌楼,在身后越来越小,最终!
隐没于层叠的山峦与缭绕的云雾之中。
陈平脚步不停,沿着宗门开辟出的青石板官道,一路向北。
他所能知晓的,父母亲签了卖身契,去了一处凡俗的矿场,好似叫什么“黑风矿场”的地方。
矿场的位置,在曾经所居住村落的北方!
暂时不能知晓黑风矿场所在地的话,陈平想着是边走边问。
总会有所线索!
路渐行渐荒凉。
平整的青石板被颠簸的土路取代,两旁,是望不到边的农田和零星的村落。
偶尔有风尘仆仆的行商车队,或是背着农具的农夫擦肩而过。
他们衣衫褴缕,面黄肌瘦。
枯瘦的身材,甚至让陈平怀疑,他们会一阵被强风,轻易卷走。
陈平默默赶路,不愿过问是非。
常年的战乱,加之世间精鬼妖怪横行,凡人的世界,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陈平从记事起,他就没有吃过一顿象样的吃食……
那些投向陈平这个独行者的目光,带着好奇与敬重。
他身上那件发白干净的灰袍,是多少凡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众人,只有羡慕的份……
他沉默地走着,日升月落,风餐露宿。
渴了,寻山溪掬水……
饿了?
陈平会食用一些,曾经没有吃完的灵谷。
至于凡俗之物,他不会轻易触碰!
五谷之毒,对修士来说,影响不小。
除非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否则的话,修士不会食用凡俗食物!
他选择的住行地址,也是尽量远离凡人的聚集地!
不是在背风的山坳里,就是在废弃的破庙里。
到了歇脚点!
他会点燃一小堆篝火,盘膝打坐,修炼长青诀度夜。
之所以不夜间行动。
除了视线不好外,还担心会碰到自己处理不了的强大精怪!
一路走走停停,询问黑风矿场的位置。
越是往北,地势渐渐变得不同。
两旁的山峦,显出一种灰败的色调,植被稀疏,露出大片大片光秃秃、嶙峋的岩石。
空气里开始混杂进一股挥之不去的、带着铁器锈蚀的味道。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偶有遇见的,也多是衣衫褴缕、面色麻木。
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同一个方向挪动。
半月之后……
一片巨大、丑陋的疮疤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里,便是臭名昭着的……黑石矿区。
没有想象中的高墙堡垒,更象是一处狰狞的伤口,纵横整个山脉……
灰黑色的矿渣,堆砌成连绵不绝、寸草不生的矮丘……
一直蔓延到视线的极限!
矿渣丘之间,是纵横交错、深不见底的矿坑,像大地上张开的无数张黑洞洞的嘴。
简陋的木架和锈迹斑斑的铁轨,缠绕在矿坑边缘,延伸进幽暗的深处。
绞盘,还有倾倒矿渣的斜坡、歪歪斜斜的窝棚,构成了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生机”。
一个由歪斜木棚和破旧土屋勉强拼凑出来的小镇,依附在矿区边缘。
这便是矿工和依附矿区生存者,聚集的“黑石镇”。
镇口没有门,只有一条被无数脚板和矿石车子,碾轧得坑洼泥泞的主路。
路两边是低矮的铺面:卖劣质烧酒的、收购零碎矿石的、修补破烂衣物的、甚至挂着暧昧红灯笼的暗门子……
凡人世界,让陈平感受到了久违的真实……
小镇上,行人大多佝偻着背,面色灰暗,眼神浑浊,仿佛被这片灰黑色的土地吸干了所有的生气。
陈平踏入小镇,喧嚣、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
吆喝声、叫骂声、女人的哭喊、醉汉的呓语、铁器碰撞的刺耳噪音……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嗡鸣。
他的灰袍在这里打眼,不少人会停下来,对着他行注目礼……
陈平没有急于打听父母下落,先在镇子边缘,找了个还算干净的酒楼,住了进去。
店家是个独眼的老头,脸上沟壑纵横,看陈平的眼神带着点审视。
陈平摸出一枚金子,放在油腻的柜台上。
“住一晚,简单对付下就行!”
独眼老头,见到金块,眼冒金光!
引导着陈平前往三楼的,最豪华的住所!
陈平将随身携带的蒲团放下。
今日,他准备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打听父母下落!
他要了一些象样的吃食。
神识散开,听闻着酒楼内凡人们的交流!
“……三号坑又塌了,埋了七八个,老刘头家那小子也在里头……”
“唉,命贱,挖出来也是白搭,管事连口薄皮棺材钱都不肯出……”
“听说南边新开了个富矿脉?是不是要抽人过去?”
“呸!狗屁富矿!是蛇窝!下去的人没一个能撑过三天的!上面急着要货,管你死活!”
“老陈头家那俩口子,是不是还在‘废坑’那边?造孽啊……”
“嘘!小声点!让监工听见,你也想去废坑?”
“废坑”这个词,夹杂在矿工们含混不清的抱怨和叹息中,引起了陈平的注意。
还有,老陈家?
难不成?是自己父母?
真有这么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