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苗在陈平心中点燃,却无法立刻驱散身体里盘踞的寒冷。
种下清灵草种子后的日子,并未如他所期盼的那样轻松。
他高估了自己。
身体的恶化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猛。
隐痛的地方,如今变成了持续的钝痛,深入骨髓。
每一次挥动矿镐,手臂的肌肉都在抗议……
每一次弯腰搬动矿石,脊椎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灵矿毒的侵蚀,如同看不见的蛀虫,啃噬着他好不容易靠灵米和野猪肉,养出的一点元气。
他依旧每日进入玉佩空间,目光紧紧锁在那三片新翻的黑土上。
第一粒种子破土而出的那点微弱绿意,在顽强地生长着,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变化。
旁边的两处,也相继拱出了细小的芽尖。
这景象本该给他带来巨大的慰借,然而,现实身体的沉重负担,却象乌云一样笼罩着他。
他必须节省每一分力气。
原本每日雷打不动的五套《养生功》,渐渐缩水。
四套……三套……到了月末这几天,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窝棚,连打两套都异常艰难。
汗水不再是练功时酣畅淋漓的排出,而是虚脱般渗出,带着一股虚弱的气息。
打完两套,他就感到眼前发黑,胸口发闷,只想立刻躺下。
太困了,太累了,太疲倦了……
主要还是他身体的底子太薄了。
普通的常役矿工,大多体格健壮!
能在灵矿毒的侵蚀下支撑两三个月,攒够了灵晶买清灵草解毒,便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但陈平不行。
第一个月,他还顶得住。
甚至他觉得自己第二个月也能顶住。
殊不知,进入第二个月,身体的垮塌速度骤然加快。
气力下滑的速度,让他暗暗心惊。
挖矿变得异常艰难。一百斤的原石任务,成了几乎无法逾越的高山。
他的动作迟缓,效率低下,常常需要比别人多花近一倍的时间,才能勉强凑够分量。
沉重的矿篓背在肩上,压得他直不起腰,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
咳嗽成了他新的、更痛苦的折磨。
最初只是干咳,后来开始带着痰音,再后来,痰里开始夹杂着刺眼的红丝。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震得他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疼痛,咳完,嘴里便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他悄悄用破布擦掉嘴角的血迹,不敢让人看见。
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原本还算结实的骼膊腿,变得枯瘦如柴……
皮肤失去了光泽和弹性,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而且这黄色越来越深,仿佛整个人都被矿洞的尘土浸透、染黄了。
看起来就象一个病入膏肓的痨病鬼,气息奄奄。
这副模样,自然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第三月的第二天,陈平正艰难地拖着沉重的矿篓走向交接点。
他远远就看到王胖子那圆滚滚的身影,正站在矿区管事旁边,两人低声交谈着什么。
王胖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陈平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陈平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当他上交矿石时,那管事称量完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陈平,上个月你只完成了八成。这个月,如果再完不成定额,按规矩,只能请你离开宗门了。”
管事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陈平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知道,这背后必定是王胖子的“功劳”。
驱逐出宗门?
这等于直接判了他死刑!
不仅自己活不成,远在矿区的父母也彻底没了救出来的希望!
恨意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低头忍着……
第二天,王胖子果然“适时”地出现在陈平那间破败的窝棚门口。
他堵在门口,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小眼睛里闪铄着贪婪和算计。
“啧啧啧,陈老弟,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王胖子故作关切地摇头。
“这矿洞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看把你折磨的。”
陈平靠着冰冷的土墙,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王胖子见他不答话,也不以为意,踱步进来,嫌恶地用脚尖踢开地上散落的碎石,压低声音,单刀直入。
“老弟啊,哥哥我上次就很好奇。你在杂役峰那会儿,明明弱得跟小鸡仔似的,怎么后来突然就硬气起来了?气力涨得飞快……说说,是不是得了什么宝贝?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奇遇?”
他凑近一步,带着浓重体味的呼吸喷在陈平脸上。
“只要你肯告诉哥哥这个秘密,哥哥保证,立刻把你从这个鬼地方调出去!给你安排个轻松又安全的差事!灵晶?少不了你的!以后跟着哥哥我,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鬼地方等死强?”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施舍般的表情。
“就是当哥哥身边一条听话的狗,也比你现在强百倍,是不是?”
陈平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死死地盯着王胖子那张油腻的脸,牙关紧咬。
最后,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王胖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他等了半晌,陈平依旧沉默得象块石头。
王胖子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
“呸!不识抬举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陈平,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行!你有种!骨头硬是吧?我看你能硬到几时!下个月,你要是再完不成任务,老子亲自看着管事把你象条死狗一样扔出宗门!到时候,你就是跪下来舔老子的鞋底,老子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你就带着你那点可怜的秘密,滚回凡间等死去吧!”
王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窝棚里只剩下陈平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枯黄、指节突出的手,微微颤斗着。
胸膛剧烈起伏,一口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翻脸?动手?
陈平清楚,现在冲出去,除了被王胖子轻易打死或者打残,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他只能忍。
只能将这刻骨的恨意,像种子一样深深埋进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