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走到谷粒堆旁,捧起一大捧。
沉甸甸的谷粒滑过指缝,带来一种踏实的幸福感。
他走到第一排坑前,蹲下身。
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捧着的谷粒里,捻出六粒。
然后,探身,将六粒金黄的种子,轻轻地、均匀地撒进第一个浅坑里。
接着是第二个坑,六粒。
第三个坑,六粒……
动作由最初的生涩,很快变得熟练起来。
捻种,撒种,移动。
他的神情专注无比,眼神锐利,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每一粒种子落入坑中,都象在他心里点燃了一颗小小的火种。
他仿佛能看到,不久之后,这里将变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一千个坑,六千粒种子。
这是个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活儿。
陈平没有急躁,他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蹲久了,腿麻了,就换个姿势跪着,或者站起来活动一下酸痛的腰背,再继续。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头顶的光晕恒常不变,照着他佝偻的身影在这片希望的土地上,一点一点地移动,播种。
终于,最后一捧谷粒,被均匀地撒进了最后一个坑里。
六千粒灵谷,全部种下!
陈平站起身,环顾四周。
原本空旷的黑土地上,布满了新翻的黑色小土包,每一个土包下,都埋藏着六粒金黄的希望。
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冲淡了身体的疲惫。
陈平没有停下。他需要把种子盖好。
走到第一排坑前,蹲下,用双手小心地将坑边的黑土捧起,复盖在坑里的种子上。
动作轻柔,生怕压坏了种子。覆土,压实。
一个坑,又一个坑……
这又是一个重复而单调的过程。
但陈平做得一丝不苟,神情无比认真。
因为他埋下的不仅仅只是种子,更是他的希望!
用手指轻轻按压每一个覆好土的小土包,确保种子被完全复盖,土壤接触紧密。
他象呵护婴儿一样,呵护着每一个土堆。
当最后一个土包被仔细地覆土压好,陈平才真正地直起身。
他站在黑土地的中央,看着眼前这片被自己亲手翻动、播种的土地。
成就感满满!
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衫,腰背酸痛得象是要断掉,手指也因为长时间的挖掘和覆土而磨得生疼。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满足和前所未有的期盼。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污,陈平咧开嘴,再次无声地笑了。
七天!只需要再等七天!
他看着这片新翻的黑土地,仿佛已经看到了七天后,这里变成一片茂盛的金色灵谷海洋的景象。
六千粒种子长成的灵谷……那收获,该是多么惊人!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提醒他该出去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承载着未来的土地,眼神无比坚定。
心念一动。
嗡……
极强的眩晕感……
果然,在空间中待久了,就会这样……
陈平倒在草堆上,身体的疲惫瞬间爆发出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粪池和鞭影,而是那片新翻的黑土地,和那一千个整齐排列的小土包。
他翻了个身,在冰冷坚硬的草堆上,蜷缩起身体,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沉睡去。
梦里,一片金黄……
……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任务被定了下来,就是喂猪!
重复着割草、背草、清理猪圈、忍受呵斥的循环。
身体的疲惫和伤痛是常态,腹中的饥饿感也从未真正消失。
但陈平的心境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深埋在心底的希望,象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住了所有的浮躁和绝望。
陈平变得异常沉静,甚至有些麻木。
挨鞭子时,他低着头,眼神只盯着地面,把所有的痛苦都咽回肚子里。
被克扣糊糊时,他也只是默默接过杂粮饭,快速吃下……
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在泥泞里挣扎的苦役弟子没什么不同,都只是宗门最底层消耗的柴火。
但这片浩大的仙人宗门,等级森严得如同铁铸的塔。
象他这样的,处于最底端,被称为“苦役弟子”。
苦役弟子,干的都是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计。
开矿、伐木、搬运、清理污秽、饲养凶暴的灵兽……如同牛马,甚至不如。
宗门会发下一本薄薄的册子,据说是强身健体的“养生功”,练到深处能增长气力。
可对苦役弟子来说,这册子更象一个讽刺。
每天从天不亮干到深夜,累得象一滩烂泥,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喘气都觉得费劲,哪还有力气和心思去练什么功夫?
那册子,大多成了窝棚里垫床脚或者引火的材料。
他们的命,就是靠着那一碗杂粮饭勉强吊着,在无休止的劳役中慢慢熬干。
死了,就象老张头那样,草席一卷,丢进粪坑,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比苦役弟子稍好一点的,是“常役弟子”。
这些人,要么是有点粗浅功夫底子,力气比常人大些。
要么就是有点门路,或者熬的年头久了,被管事看上。
他们负责管理一小片局域,或者指导几个苦役弟子干活。
比如看守某个不太重要的库房,负责某个炼丹炼器工坊外围的清洁整理,或者照看一小片不太值钱的药圃。
活儿相对轻省些,不用整天累死累活,杂粮饭管够,偶尔还能捞到点管事指缝里漏下的油星。
最重要的是,他们脱离了最直接的体力压榨,成了“管人”的那一层。
苦役弟子想要晋升为常役弟子,一个硬性的门坎就是气力必须超过五百斤。
这五百斤,对吃饱喝足、有功法修炼的人来说或许不难……
但对挣扎在温饱在线的苦役弟子,如同天堑。
再往上,就是“记名弟子”。
这是杂役弟子里的顶层,也被称为“准外门”。
他们能接触到宗门发放的基础功法,甚至能学到一两手粗浅的术法。
记名弟子负责的事务更接近宗门的内核运转,比如看守更重要的库房,协助处理一些基础材料,或者在正式弟子的指导下打理更珍贵的药圃。
他们最大的希望,是能通过每三年举行一次的“杂役小比”,脱颖而出,正式添加外门,踏上真正的仙途。
而常役弟子想要晋升为记名弟子,最关键的一步,是“灵根”。
当然,检测灵根之前,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气力超过一千斤!
检测出拥有可以修炼的仙家灵根,哪怕是最差的灵根,就有资格进入记名弟子的行列。
此外,如果没有灵根的话,气力突破一千斤,成为杂役的管事的话,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晋升。
只是这种晋升过来的管事,不叫记名弟子,叫管事弟子。
而管事弟子,因为没有灵根的缘故,依旧获得不了仙缘……
王管事,就是管事第子……
灵根,是仙凡的分水岭。
陈平能成为青云宗的一个苦役弟子,代价是他的父母。
三年前,在离此地千里之外发现了一处矿脉,急需大量人手。
矿洞深处,危险重重,塌方、毒气、凶兽……死人如同家常便饭。
为了给体弱多病的儿子搏一个缈茫的活命机会……
哪怕是宗门最底层的苦役,也比在外面饿死或者被抓去当矿奴强!
陈平的父母签下了那张等同于卖身契的“生死契约”,一头扎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矿洞。
用他们的命,换了陈平进入青云宗当苦役弟子的资格。
三年了,杳无音信。
是死是活?
陈平不敢去想,也没能力去打听。
这就是普陀众生的生活,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这些念头,偶尔会在陈平疲惫到麻木的脑海里闪过,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刺痛。
随即,就被更深沉的、对黑土地的期盼压了下去。
他活着,不是为了沉溺在过去。
他活着,是为了抓住眼前这唯一的、看得见的稻草。
他要活下去,要出人头地!
至少要救自己父母,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