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曾言,刘备派朱桓领五千精兵驻守粮营。
即便朱桓无能,此刻也该召集睡梦中的士兵仓促应战。
可沿途帐篷静悄悄,竟无一兵一卒现身阻截。
这场奇袭顺利得反常。
颜良紧蹙眉头,疑虑渐生。
正思索间,铁骑已冲至粮仓区域。
百余座圆形粮仓错落排列,赫然映入眼帘。
颜良精神为之一振,暂时压下心中疑虑。
速速放火,焚尽敌军粮草!
粮仓接连燃起火焰。
颜良脸上的兴奋却逐渐被困惑取代。
按理粮仓堆满粮草,火势应当迅速蔓延。
可眼前这些粮仓虽被点燃,火苗却始终微弱难旺。
颜良心头掠过不祥预感。
他脸色骤变,急忙策马上前,挥刀劈向一座未燃粮仓。
麻袋应声破裂,倾泻而出的并非粮食。
不是粮食!全是沙土!
眼尖的士兵惊呼道。
颜良定睛细看,流出的果然是沙石混合物。
他心头一沉,接连劈开数座粮仓。
倾泻而出的,尽是沙土。
颜良猛然发现,粮囤中堆积如山的百万石粮草竟全是沙土伪装的!
火光映照下,沙袋堆积的假粮垛显得格外刺眼。
莫非刘备早已料到我会袭营?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颜良脑海。
中计了!
凄厉的号令刚出口,震天战鼓骤然炸响。
刹那间火把如星,喊杀声震裂夜空。无数刘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三千袁骑围得水泄不通。
果然有埋伏!
颜良钢牙紧咬,抡刀策马直冲营门。
迎面却撞上森森枪阵,寒光闪烁的盾墙后,朱桓横枪立马。
颜良!
我家军师早料定袁熙必派你来劫粮。
这空粮营就是为你准备的葬身之地!
听到二字,颜良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秦牧!
那个料事如神的可怕对手,竟早早识破了辛毗的计谋!
辛毗你这个蠢货!
颜良心中怒骂,手中长刀却划出凛冽弧光:
烽烟骤起。
颜良催马扬刃,直取朱桓中军。
三千袁骑为执念所驱,硬生生压住惶恐,乌泱泱涌向营寨辕门。
朱桓眸凝寒霜,铁枪劈空一挥。
盾阵乍分,八百弩手列阵疾进。
弓弦震响如雷,八百具连弩齐发。
八千支箭矢裂空尖啸,织成漫天罗网,将颜良并三千铁骑尽数笼罩。
“诸葛连弩?!”
颜良瞳仁骤缩,喉间迸出惊吼。
迟了。
箭雨倾泻而至。
他急旋长刀成轮,刃锋扫出弧光如墙。
铿铿铿!
流矢尽数迸溅,难近周身三尺。
然身后三千骑阵,却化作血海炼狱。
箭簇贯甲透骨,袁骑如刈草般层层栽倒,哀嚎撕破战云。
但见尸骸叠枕,战马悲嘶,三千精骑竟折损过半!
“高览五千骑覆灭之谜……原来如此!”
他肋间剧颤,寒意窜上脊梁。
“全军合围!诛尽袁寇,生擒颜良!”
号角声撕裂长空。
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涌来,袁军残骑肝胆俱裂,战意尽丧。
铁蹄停滞,他们呆立原地,顷刻间被黑压压的敌军团团吞噬。
屠戮骤起。
失速的骑兵如同折翼猛禽,在数倍步兵的绞杀下毫无还手之力。
血光四溅,哀嚎遍野,三千袁骑转眼尸横遍野。
颜良眼中血丝密布,钢牙几乎咬碎,长刀卷起腥风血雨。拦路敌卒犹似麦秸,成片倒下。
一道寒芒突然自侧翼袭来!
朱桓在此!
颜良休走!
朱桓枪出如龙,直取颜良咽喉。
找死!
颜良暴怒如雷,刀锋裹挟着雷霆之势劈下。
刀枪相击,火星迸射。
朱桓虎口炸裂,长枪险些脱手。五脏六腑如遭重锤,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好霸道的刀法!
他面色惨白,仓皇勒马退避。
杀伐果决!
颜良刀锋一抬,正欲催马碾杀溃敌,忽又心念电转:突围要紧,何须与丧家之犬纠缠?
他猛勒缰绳压下战意,任由朱桓遁逃,铁骑直冲营门而去。
刘军阵线霎时崩裂,潮水般向两侧退散。
血染征袍的猛将如入无人之境,瞬息冲破重围。
三千死士尽陷敌阵,竟无一人脱身!
这些随他南征北战的旧部,此刻全数葬送于此
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喉间泛起铁锈腥气。
袁熙!某早言袁谭、袁尚皆非刘备敌手,尔偏要孤注一掷!
如今折尽袁氏铁骑,黄河天堑拿什么来守?
竖子误国!辛毗该杀!
当年官渡火起乌巢,张合力谏驰援。
偏偏辛毗之流蛊惑袁绍强攻曹营,反陷良将于不义。
冷月照在染血的铠甲上,颜良不觉打了个寒颤。
张合心惊胆战,只得引兵归顺曹操。
我同张合皆是冀州将领,与辛毗素有嫌隙,亦非袁熙部曲。
此番中计兵败,若那辛毗为推卸过失,如构陷张合般污我私通刘备,又当如何?
颜良愈想愈觉脊背生寒。
忽闻战马惊嘶,骤然止步。
颜良急抬首,但见寒芒耀目横亘前路。
他猛勒缰绳,凝神细观,竟是五百铁骑截断归途。
只见众骑皆乘白马,肃杀之气宛若夜月下的苍茫鬼骑。
白白马义从?
颜良失声惊呼。
军阵之中,赵云策马挺枪徐徐而出,龙纹枪锋直指:
常山赵子龙,奉主公之令在此恭候多时。
颜良,袁氏大势已去,何不弃暗投明?
闻听此言,颜良胸中剧震。
昔年界桥战后,文丑曾亲口告知,有一少年骁将赵云,武艺竟更胜于己。
自那时起,颜良便牢记此名。
未料此人销声匿迹多年。
再闻威名时,竟是枪挑天下无双的吕布!
他万不曾想,今日竟在此遇见这传奇人物。
惊愕之余,颜良面容渐露凶相,眸中燃起熊熊怒火。
听赵云言语,竟似视他如无物。
河北魁首猛将,安能受此折辱?
赵云!
安敢小觑我颜文恒!
今日便要领教尔斩杀吕布的能耐!
颜良暴喝如雷,纵马挥刀直取赵云。
五百白袍义从当即握紧枪杆,欲上前助阵。
众将士退下!此人当由我亲手擒之!
赵云银枪横拦,声震四野。
五百铁骑立即收敛杀气,不敢妄动。
白袍将军银枪一摆,赤兔马扬蹄,红白相间的闪电猛然射出。
两员冀州虎将卷起漫天杀气,如两股旋风迎面冲锋。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尘土直冲霄汉。
气浪向四周扩散,逼得五百精骑连连后退。
尘埃落定。
颜良手中大刀已被银枪死死压制。
一合之间,胜负已判。
白袍将军稳占上风。
颜良双目圆睁,狂傲之色瞬间化为震惊。
颜良,你确实略强于文丑。
可惜,也仅是略强而已。
清冷话音未落,银枪突然收回。
臂如游龙,千百道寒芒化作漫天飞雪罩向颜良。
颜良来不及发怒,仓促舞刀筑起重重刀幕抵挡。
火花四溅,金铁交鸣。
二人各展绝学,展开惊天动地的对决。
五十回合后,银枪招式愈发精妙,锋芒更盛。
颜良却左支右绌,渐渐力不从心,破绽百出。
文丑所言非虚,此人武艺确实在你我之上!
颜良心绪翻腾,额前冷汗涔涔。
转眼百回合已过。
银枪抓住破绽,刺穿刀幕直取颜良左肩。
肩甲应声碎裂,枪锋在皮肉上划开血痕。
铁锈般的腥红在阳光下迸溅。
颜良闷哼一声,剧痛碾碎了他最后那点傲气。
逃!
这个念头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眼珠急速转动搜寻退路。
白马义从列阵!赵云的喝声劈开战场的喧嚣,围死!
五百铁骑如银浪合拢,瞬间筑起铜墙铁壁。
颜良的胸膛突然灌满铅块——今日,插翅难逃。
刘备这毒计,分明要绝他性命!
河北第一猛将他牙龈渗出血腥味,竟葬身于此?
握刀的手开始发抖,枪影却愈发凌厉。
长刀脱手飞出,在尘土里砸出沉闷的响。
等他摸向剑柄时,龙胆枪的寒芒已贴上喉结。
败了。
彻底败了。
颜良像尊生锈的雕像凝固在马背上,面如死灰。曾几何时,黄河以北谁人不识这杆旌旗?此刻却连佩刀都握不住,沦为阶下囚!
他突然咧开渗血的嘴角,好个常山赵子龙!脖颈又往前顶了半寸,枪尖刺破油皮,来!砍了这颗脑袋!
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截将断的弓弦。
颜良自觉难逃一死——袁绍麾下猛将落入赵云之手,岂有生机?
毕竟,取他首级献予刘备,便是大功一桩。
赵云眼底寒芒乍现,银枪微颤。杀意翻涌间,他确想结果了这员敌将。
可颜良那份视死如归的气魄,倒让他生出三分敬意。
刘备早有交代:若有机会,务必生擒颜良!
若非主公严令活捉,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赵云冷喝,劲风扫过染血的龙胆枪。
颜良猛然睁眼,瞳孔剧震。
高唐那位竟要留他性命?
绑了!押回大营听候发落!
白马义从如雪浪涌来,转瞬将颜良捆作一团。
赵云!这败将突然嘶吼,刘备如何算准我会偷袭漯阴?!
赤兔马上的将军回首,枪穗掠过讥诮的弧度:你当真不知为何中计?
自辛毗踏入漯阴那刻起,所见粮队、所闻兵卒对谈,连同朱桓的急报——皆是我家军师谋划。
这出大戏,专为让辛毗笃信城中屯粮百万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