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东门。
城门上方弥漫着绝望的哭喊声。袁熙与千余名守军僵立在城垛旁,眼睁睁看着两万大军被滔天洪水吞噬。
被洪水淹没的该是刘备的九万兵马
袁熙的面容扭曲成惊恐的图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数名溃兵跌跌撞撞逃回城下。袁熙急令开门,溃兵刚冲进城门就瘫跪在地。
二公子!
审长史被赵云斩杀,三公子他被敌人生擒了!
袁熙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城墙。
审配死了?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惊呼,突然发现城东扬起漫天烟尘。黑色洪流般的骑兵簇拥着字大旗涌来。
最后一丝血色从袁熙脸上褪去。
烽烟四起,青州危在旦夕!
必须立即撤退,前往冀州方能保全性命
这念头在袁熙心中骤然闪现。
他仓皇跃上马背,朝着西门方向疯狂逃窜。
城中残余的袁军不足千人,此刻如蚁穴崩塌般四散奔逃。
冲出西门的刹那,袁熙突然醒悟,惊恐的面容瞬间浮现狂喜。
袁谭战死沙场。
袁尚被刘备生擒,想必也是九死一生。
如此说来,他竟成了袁绍唯一在世的子嗣。
袁家继承人的位置,岂非非他莫属?
即便他再庸碌无为,如今也无人能与他相争了。
我竟是袁家继承人!
袁熙愈发得意忘形,发出癫狂的大笑。
这些年来,作为袁绍次子却备受冷落:
父亲视他如无物。
长兄袁谭对他嗤之以鼻。
幼弟袁尚毫无敬意。
袁家谋士将领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既非嫡长又无才能的庸碌之辈。
谁曾想,就是这个废物,今日竟摇身成为袁家储君!
多年积压的屈辱与愤懑在此刻尽数宣泄,令他痛快至极。
袁谭!袁尚!
你们斗得你死我活,可曾料到最终得利的会是我?
袁熙在狂笑声中策马远去。
与此同时的临淄城内。
浑身浴血的袁尚正被押入府堂,满脸绝望。
袁尚!
自食恶果的滋味可好?
刘备高坐主位,语带讥讽地俯视着下方。
袁尚艰难抬头,那张脸在看清刘备的瞬间便因屈辱而变得狰狞。
刘备,休要猖狂。
若非蒋奇临阵倒戈,此计本可全歼你九万大军。
今日之败,不过时运不济!
他仍高昂着头颅,浑然不知败局已定。
刘备冷笑示意,赵云当即掷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袁尚瞳孔骤缩——那赫然是蒋奇的首级!
蒋奇?
他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审配此计确实精妙。
可惜遇上秦子璟这般算无遗策的谋圣!
淄水水位异常时,子璟便料定审配献计,提前命人于上游筑坝。
你背水列阵不过诱我渡河,好水淹我军。
我便顺势而为,令子龙诛杀蒋奇夺坝。
你想淹我九万大军,我反淹你两万精兵!
刘备将谋划层层剖开。
袁尚脸上的不甘渐渐化作惊恐,望向秦牧的眼神如同见鬼。
他他竟早看穿审配之计?
这等神鬼莫测的谋略都能识破?
这究竟是人是神?
袁尚浑身战栗,面色惨白地向后退缩。
秦牧神情冷峻,朝刘备抱拳道:主公,袁氏父子都该杀,不如送他下去与袁谭作伴。
刘备目光森寒,挥手喝道:拖出去斩了!用他的人头祭奠阵亡将士!
侍卫们立刻上前架起袁尚。
袁尚突然从惊恐中回过神,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父亲!天佑刘氏,竟降下奇才相助!我袁氏父子死不瞑目——这惨叫声渐行渐远。
刘备起身环视众将,朗声道:传令犒赏三军,休整两日后挥师西进,直取青州!
与此同时,冀州南皮城外。
一队队垂头丧气的袁军缓缓入城。马背上的袁绍形容枯槁,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他须发尽白,仿佛突然老了十岁。
七天前,曹操引十万大军水淹邺城。眼见大势已去,袁绍只得连夜突围,带着残部逃往渤海郡。望着邺城方向,袁绍心如刀割。
虽然丢了邺城,但总算保住三万精兵。北面诸郡尚在掌控,尚儿手中还有两万青州兵马
局势尚未陷入绝境,我们仍有转败为胜的机会,望主公振作精神。
谋士逢纪见袁绍萎靡不振,只得开口宽慰。
袁绍勉强打起精神,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倨傲神情,冷哼道:
当年老夫被公孙瓒逼至绝境,形势比如今凶险百倍,最终不也反败为胜?眼下这点小挫折算得了什么。该打起精神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们这些臣属!
逢纪见此情形,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恭敬附和。
袁绍昂首扬鞭,直指南皮城,豪迈道:
大军进城后立即加固城防,囤积粮草。曹操那奸贼若敢追来,老夫就在这南皮城与他决一死战!
话音未落。
谋士辛毗匆忙赶来,滚落下马,惊慌跪地禀报:
启禀主公,二公子从青州传来急报!三公子在临淄城外遭刘备大败,两万大军全军覆没!三公子兵败被俘,已然遇害!
袁绍高举的马鞭骤然僵在半空。
尚尚儿死了?
袁绍颤抖着转身,失魂落魄地望向辛毗,眼神逐渐涣散。
三公子自知难守临淄,采纳审配之计,筑堤截断淄水,企图
辛毗字字泣血,将临淄兵败、袁尚丧命的经过详细道来。
袁绍双手剧烈颤抖。
脸上迷茫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悲痛与绝望。
长子袁谭死于刘备之手也就罢了,毕竟他向来不喜这个儿子。
但三子袁尚可是他的心肝宝贝!
如今这掌上明珠,竟也被那个织席贩履的刘备所杀?
袁绍只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整颗心都被硬生生剜去,天地都在眼前崩塌。
显甫!
凄厉的哀嚎划破长空,袁绍仰天长啸,忽觉喉间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刹那间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挺挺从马上栽落。
明公!
逢纪、辛毗与颜良文丑等将领惊呼着冲上前去,袁军阵中立时乱作一团。
残月如钩,夜色深沉。
袁绍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这已是第二次呕血昏迷,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的身体彻底垮了。此刻他虚弱得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全赖逢纪和辛毗一左一右搀扶,才勉强直起上半身。
大耳贼!秦氏走狗!
你们害死显思,如今又害我显甫
袁绍目眦欲裂,从牙缝里迸出字字血泪:此仇不共戴天!我定要将尔等千刀万剐!话音未落便气力不支,重重倒回榻上。
逝者已矣,请明公节哀。
辛毗轻声劝慰,话锋忽然一转:幸而二公子安然无恙,现已退守平原。袁氏基业还有希望。弦外之音分明在提醒袁绍:如今袁熙已是他仅存的骨血。
袁绍死灰般的眼眸忽然亮起微光。
快!速将显弈接到南皮!
他竟奇迹般挣扎坐起,嘶声喊道:绝不能再出差错!马上把他接回来!这个曾经被他视若无睹的次子,此刻竟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辛毗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袁熙与已故的袁谭乃一母同胞,与袁尚本是同父异母。当初袁谭遇难后,以辛毗为首的汝颍士族,本就打算改换门庭投效袁熙
公元1138年,袁氏家族内斗正酣。
袁熙才能平庸、性格软弱,即便有汝颍士族全力支持,也难敌袁尚之势。
权衡利弊后,辛毗等人只得忍辱投靠袁尚门下。
然而,作为夺嫡失败者,他们饱受河北派的排挤与冷眼。
袁尚身亡,袁熙成为袁绍唯一的继承人。
无论他多么平庸,袁绍也别无选择。
辛毗看准时机,立即改换门庭,投奔袁熙。
二公子如今镇守平原,肩负黄河防线重任,需严防刘备进犯河北,不可轻动。
辛毗刻意强调袁熙的重要性。
袁绍猛然醒悟,沉思片刻,咬牙下令:
颜良,速领三千精骑驰援平原,此后一切听凭袁熙调遣!
主公,曹操大军即将进逼南皮,这三千骑兵乃我军最后精锐!
您当真要末将带他们去平原?
熙儿是老夫仅剩的血脉,绝不能再有闪失。
南皮尚有两万步卒,暂且能守。你只管带兵去保护我儿!
颜良沉默,领会了袁绍的深意。
这是拆东墙补西墙之举——哪怕削弱南皮防务,也要确保袁熙安全。
他只能领命而去。
如今尚儿遇害,青州陷落,刘备已兵临黄河。
曹操攻占邺城,南皮危在旦夕。
局势至此,诸位若有良策,就直言吧。
袁绍强打精神,环视众臣。
主公,不如暂且与曹操议和?
听说刘玄德兵分三路,正在攻打豫州兖州一带,实际上已与曹孟德全面开战。
倘若我们与曹贼议和,便能让他调转矛头撤回中原,专心对付刘备。
这样我们就能赢得宝贵的休整时机。
等我军养精蓄锐,待曹刘两败俱伤之时,正好可以挥师北上,收复疆土。
辛毗仔细分析局势,提出了这个建议。
本公何等尊贵,你竟敢让我向那个阉宦之后低头求和?
你是要本公颜面尽失,被曹贼讥笑,被天下人耻笑吗?
出的什么混账主意!
辛毗被骂得抬不起头,战栗着闭上嘴不敢再言语。
主公英明!以主公尊贵之躯,岂能向曹贼示弱!
属下以为,二公子麾下既有颜良三千铁骑,又有八千步兵驻守平原,依托黄河天险定能挡住大耳贼渡河。
南皮城防坚固,又有漳水为屏障,我军两万将士同心协力扼守漳水,必能阻截曹贼。
只要能坚守数月,曹刘二贼久攻不下自然会撤回中原互相厮杀。
到那时,我们照样能获得喘息之机。
这番话正合袁绍心意。
元图此计方为退敌良策,好,就依你所言!
逢纪得意地瞥了辛毗一眼。
辛毗眉头微蹙,略一沉吟后又拱手道:
主公,若要长期固守,兵员尚可招募,但粮草却难以筹措。
属下建议当速为甄家千金与二公子完婚,以便获得甄氏钱粮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