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声响,三万大军井然有序撤回营寨。
城门之外。
黄老将军怔怔抬头,望着徐徐退去的敌军,眼中满是困惑。
黄忠攥着信笺喃喃自语,指节已然发白。那熟悉的字迹确系爱子亲笔——自襄阳陷落,久无音讯的病弱幼子,他原以为早已葬身乱军。
怎料今日阵前交锋,那甘兴霸竟莫名其妙掷来这封家书。
得知骨肉尚在人间,霎时间欣喜若狂。
可阅罢信中内容,却如遭雷击。
信中言道:非但受刘皇叔厚待,更得神医华元化悉心诊治,沉疴日愈。字里行间尽是劝诫老父弃暗投明,率长沙子弟归顺仁德之主。
黄忠收到书信,心中惊喜交加,又有些疑虑,一时无法决断。
此时北城墙上早已人声鼎沸。甘宁败退,刘备撤军,这场武将对决以黄忠的胜利落幕。荆州守军士气大振,欢呼声此起彼伏,对着撤退的刘备军耀武扬威。
蒯越一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他怎能告诉刘表,自己与蔡瑁是担心黄氏势力坐大,才故意将这位猛将埋没?
刘表闻言一惊,回忆起确有此事。甘宁乃叛将,与黄忠素不相识,为何要私下交谈?那封信又是什么内容?他眉头紧锁,眼中浮现怀疑之色。
城外,黄忠听到锣声才回过神来,只得将信收好,策马回城。沿途荆州士兵纷纷欢呼致敬,夹道欢迎这位凯旋的英雄。
可当他登上城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刘表那张充满猜忌的脸庞。黄忠心下一沉,顿时明白事情不妙。
黄忠抱拳禀报:“主公,末将幸不辱命,已击败锦帆贼甘宁。”
刘表强展笑颜,挥袖赞道:“汉升真乃我荆州第一虎将!此战大振我军威,当记首功。”
话音忽转,刘表眯眼问道:“只是那甘宁败退时,老夫似乎瞧见他抛给你一封信笺?”
老将神色一凛,坦然答道:“确有此事。”
刘表指节轻叩城墙,追问道:“何人书信?所写何事?”
黄忠稍作迟疑,沉声道:“是犬子黄叙的家书。”
此言既出,城头骤起骚动。
蒯越惊愕失色,刘磐却猛然跨步喝问:“黄叙早已病故襄阳,岂能从阴间寄书?更遑论由敌将转交!分明是你勾结刘备,借斗将之名传递密信!”
这番指控如同惊雷,刘表目光霎时锐利似剑。
黄忠怒发冲冠,厉声反驳:“荒谬至极!若我真要通敌,何须用此拙劣手段?刘磐小儿,休得污蔑忠良!”
黄忠怒火中烧,冲着刘磐厉声呵斥。
刘磐被说得哑口无言。
刘表单上疑虑也消散些许。
黄忠所言确实有理。
江陵城范围广阔,并非处处设防,派人越城传递消息并非难事。
如此大张旗鼓借比武传递情报,反而显得弄巧成拙。
蒯越在一旁笑着调解。
刘表默不作声,显是同意查看书信真伪。
黄忠眉头紧锁,心中顿生寒意。
他自问清白,对刘表忠心无二。
可刘表当众要求验看家书,分明心存怀疑。
刘磐见黄忠迟疑,立刻趁机发难。
黄忠强压怒火,紧握双拳望向刘表。
仍抱一丝希望,期待主公出声制止。
刘表终究选择相信子侄,还要以稳定军心为托词。
黄忠长叹一声。
叹息中满含失望与愤懑。
黄忠掏出家书狠狠摔在刘磐脸上。
随即转身愤然离去。
刘表神色骤变,阴沉得可怕。
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竟将书信甩在刘磐脸上?
连告退的礼节都不顾,转身便走?
这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这位主公难堪!
“黄忠未免太过狂妄!仗着叔父器重,竟敢如此无礼!”
“这老匹夫,眼里还有尊卑之分吗?”
刘磐见机又添了把火。
刘表面沉如水,指节捏得发白,显然怒意已生。
“主公息怒,黄汉升向来性情刚直,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不如先看看信上内容。”
刘表勉强压下怒火,接过书信。
果然如黄忠所言,信中只是黄叙的家书,并非刘磐所说的通敌密信。
刘表神情稍缓,但信中黄叙对刘备的推崇,以及劝父投诚之言,仍令他大为不悦。
“主公,我明白了。”
“黄叙定是受刘备胁迫,才被迫写下这封劝降书。”
“刘备假借斗将之名,将此信交给黄忠,就是要离间主公与汉升。”
“此乃秦牧的毒计!”
蒯越自认识破计谋,立时当众点破。
刘表猛然醒悟,眼中的猜忌顿时消散不少。
“异度言之有理,秦牧向来狡诈,这必是他的手笔!”
刘表微微颔首,怒意渐消。
一旁的刘磐却慌了神。
他方才对黄忠百般诋毁,已然撕破脸皮,为的就是将其扳倒。
若刘表重新信任黄忠,以那老将的脾气,岂会放过他?
这番话犹如冷水浇头,令刘表方才按下的疑虑再度翻涌。他扶着案几的手微微发颤,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眼见主公怒意已炽,刘磐暗自得意。蹙眉谏言:\"主公明鉴,如今营中良将零落。若不用黄忠,江陵城防该托付何人?
这一问令刘表哑然。他凝视着摇曳的烛火,忽觉帐外秋风肃杀。
江陵城防固若金汤,城中粮秣足可支撑年余。
刘磐当即挺身而出,主动请缨。
刘表闻言眼前一亮,看着这位英气勃发的族侄,脸上泛起欣慰之色,似已觅得破局良方。
刘表暗自思忖,已有定见。
话至此处,蒯越欲言又止。
言外之意,自是认为刘磐在统兵才能与武艺威望上,皆不及黄忠。
蒯越一时语塞,面露难色。
此言一出,蒯越哑口无言。
刘表亦如梦初醒,眼中疑虑尽消。
关于黄汉升的任命,为免他心生疑虑,暂且授予偏将军之职,随后以戍卫内城为由调往城中驻守。
这样安排后,若刘备攻势猛烈,可随时调遣他增援各处城门,也算善用这员猛将。
蒯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刘表终究在黄忠与刘磐之间选择了自己的侄儿。
见刘表已对黄忠起疑,加之刘磐从中作梗,蒯越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只得轻叹一声。
望着意气风发的侄儿,刘表脸上露出久违的宽慰之色。
江城以北,长沙军驻地。
军帐中,黄忠怒拍桌案,须发皆张。
正当他怒火中烧之际,帐帘突然掀开,一名黑衣人不请自来。
黑衣人摘下斗篷露出真容。
黄忠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
眼前站着的青年,分明是应被刘备扣押的儿子黄叙。
可此刻他怎会出现在江陵?如何能来到自己面前?
黄忠只觉耳边嗡鸣,恍惚间以为置身幻境。
直到黄叙泣声跪倒,他才确信这是真实。
黄忠骤然回神,这才发觉眼前种种并非虚幻。
“叙儿!”
他猛然将爱子拥入怀中,斑白须发间热泪滚落。
久别重逢的父子相拥啜泣,直至情绪渐渐平复。
拉着儿子落座后,老将军反复端详对方气色,惊疑愈甚:“为父记得襄阳城破时你已病骨支离,如今怎生这般康健?这数月间竟似脱胎换骨?”
粗糙手掌拍在儿子肩头,欢喜里杂着困惑。
“全赖玄德公与军师秦子璟仁厚。”黄叙眼眶泛红,“若非他们特请华佗先生渡江诊治,孩儿早已黄土埋骨,哪得与父亲重逢?”
黄忠闻言瞳孔骤缩。此刻方知家书中言语俱是实情——那刘备与其谋士竟真从 手中夺回了爱子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