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正欲下令撤军,忽闻上游传来苍凉号角。他猛然扭头,只见数百艘战船劈开夜色,桅杆上\"甘\"字大旗猎猎作响。
陈武失声惊叫,嗓音颤抖。
江边原本稍稳的军阵骤然崩溃,惊恐的呐喊此起彼伏。
周瑜宛若石雕般僵立,盯着破浪而来的战船,指节捏得发白,眸中燃起滔 焰。
刘备不仅在江北设下埋伏,更趁夜色将战船悄然移至上游。
只待火起,甘宁便率这支奇兵顺流而下。
恰截住溃败的他们于江心。
他面容狰狞,交织着愤恨与绝望。
江东将士刚脱火海又陷绝境,乱作一团。
这喊声惊醒了周瑜。
敌军来得太快,突围已无可能。
即便侥幸登岸,甘宁必会乘胜追击。
陈武愕然。
这等于宣告夏口之战彻底败北。
更要抛弃南岸数千袍泽!
陈武急声质问:“南岸大营尚有我军数千将士,更有刘琮所率荆州兵数千,若就此撤向柴桑,他们该当如何?”
周瑜眉头紧锁,沉声道:“眼下局势危急,本督唯有尽力为伯符保全主力,已无暇顾及他们。倘若他们及时醒悟,当弃水营改走陆路撤往柴桑。生死各安天命。”
陈武默然叹息,终究点头。北岸已弃近万袍泽,如今再舍数千弟兄,又有何不可?至于刘琮与那几千荆州兵性命,更不值一提。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骤起,刘军战船借风顺流逼近,密如飞蝗的箭雨倾泻而下。
“——”
惨嚎声中,江东士卒接连中箭倒地。周瑜俯身避箭,厉声喝道:“还等什么!即刻传令撤往柴桑!否则全军覆没!”
陈武挥刀高呼:“都督令下!全军速撤——”
主舰仓皇调头顺流而逃,余下战船亦慌不择路。
终究迟了半步。
近半江东战船未及转向,便被刘军截住。箭雨肆虐,甲板上尸横遍野。刘军水卒如狼似虎跃船厮杀,江东士卒溃不成军。
数百战船陆续降下“周”字旗,改悬“甘”字大旗。
甘宁持刀立于船头,冷笑注视这场摧枯拉朽的追击战。经此一役,江东水军折损过半,三四百艘战船尽归其手。
周瑜心狠手辣,竟丢下守城士兵,独自逃往柴桑。
甘宁冷笑一声,举目远眺。
这距离已追赶无望。
令旗挥动,号令即达。
遮天箭雨划破长空,呼啸而至。
周瑜刚松了口气,庆幸摆脱追兵。
头顶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只见漫天寒芒如暴雨倾泻。
齐射!
敌军竟对他的帅旗发动齐射!
陈武急挥大刀护在周瑜身前。
周遭士卒纷纷中箭倒地,死伤无数。
一箭正中周瑜,他惨叫倒地。
却将后背完全暴露。
陈武闷哼一声,轰然倒在周瑜身上。
周瑜恍惚间睁眼,赫然看见陈武痛苦扭曲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本能地想要推开对方。
漫天箭矢呼啸而过,几支利箭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恐惧瞬间攥住了周瑜的心。
他不再推拒,反而将陈武死死抱住,用那具躯体抵挡着遮天蔽日的箭雨。
箭簇不断扎入血肉的闷响中,温热血浆浸透了周瑜的衣衫。
当箭雨停歇时,周瑜嘶哑的呼救声才从尸堆中传出。
环视四周,周瑜心头又是一阵冰凉。
旗舰上幸存的士兵不足二十,个个浑身浴血。
甚至连陈武这样的猛将,都为救他而殒命。
江面上仅余四百艘战船在漂荡。
想起孙策留下的四万精兵、千五百艘战船,如今竟折损至此。
郁结的愤懑冲上心头,周瑜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栽倒在甲板上。
惊慌的呼喊声中,北岸的刘备正踏着晨光走向江滩。
天色渐亮,甘宁水军围剿江东残部的景象已清晰可见。
一叶轻舟疾射而回。
捷报传来,刘营将士欢声雷动。
刘备当即传令甘宁直取南岸敌营。
江上,正在清理战场的锦帆将得令,立即率得胜之师向南岸扑去。
南岸营中,鲁肃与刘琮领着数千守卒,正焦灼眺望北岸。昨夜那场大火曾让他们欢欣鼓舞,以为周郎火攻得手。
但随后江面杀声骤起,又令众人惊疑不定。
夜色褪去,东边泛起鱼肚白。江面上的雾气散开,视线逐渐明朗。
密密麻麻的战船闯入视野,正朝南岸疾驶而来。
鲁肃眉心舒展,神情为之一松。
舰队轮廓彻底显现。
荆州水师!
甘宁率领的荆州战船,正向南岸水寨全速逼近!
鲁肃瞳孔骤缩。
刘琮僵如泥塑。
(刘备的船队不是早该被黄盖烧成焦炭了吗?
(就算没烧光,前头还有周瑜的舰队挡着!
(这锦帆贼莫非从天而降?
无数荒诞念头在刘琮脑中炸开。
岸上守军乱作一团,惊叫四起。
「蒯异度明明说周瑜的计策万无一失,定能让刘备元气大伤!
「此战岂会失利?
刘琮踉跄着站稳身子,却似疯魔般对着鲁肃嘶吼。
鲁肃重重喘息,恍惚的目光再度投向北岸。
「秦牧!
他齿间缓缓碾出这个名字。
当此之际,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勘破周瑜的妙计。
那秦牧就像扎在他心头的毒刺,令人如芒在背。
「秦牧?
「休得胡言!他岂能看穿周都督的锦囊妙计?
「蒯异度讲过,周都督此计鬼神难料,纵使张良复生亦无法 。
「孤不信那寒门竖子,当真能料事如神!
这话倒点醒了鲁肃。
「恐怕秦子璟的智谋,远比我们揣测的更为可怖。
「诚如你所言,他或许真能窥破天机」
刘琮顿时语塞。
甘宁的战船已破浪而来。
天时竟也倒向刘备——东南风骤歇,北风忽起。
随着甘宁令旗挥落,箭矢借着风势如飞蝗般扑向江东水寨。
尚在混乱中的江东士卒,犹如下饺子般栽进血泊。
哀嚎声响彻江岸。
残存的兵卒这才惊醒,如炸窝的蚂蚁四散溃逃。
鲁肃猛然回神,长叹一声翻身上马。
「先生欲往何处?我等该当如何?」刘琮急唤。
刘琮猛然惊醒,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拽住鲁肃的衣袍,面容扭曲地嘶喊。
尘土飞扬间,鲁肃的身影已消失在乱军之中。
被独自抛下的刘琮如同无头苍蝇般团团乱转,四周蒯越的亲兵们交换着眼色——既然蒯越生死未卜,谁还理会这个有名无实的主公?
凄厉的哀嚎淹没在溃逃的洪流里,刘琮被裹挟着跌向营门。
战船撞破水寨的瞬间,甘宁的令旗划破长空。
数万荆州军自舰船跃下,似出闸猛虎扑向滩头。
兵器碰撞声、惨叫声与江水翻腾声交织成片,原本清澈的江面渐渐泛起猩红。
日正当午。
最后一声喊杀消散在江风里。
巍峨楼船靠岸时,刘备按着腰间佩剑,踏着跳板昂然而下。
刘备抚须而笑,目光扫过众将沾血的面庞。
刘备眼中溢满感激,当即向秦牧躬身作揖:
秦牧深谙人情世故,连忙扶住刘备,诚惶诚恐地连称不敢当。
谈笑间,众人登上水寨。
只见一名锦衣青年战战兢兢跪伏在地,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