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帝二十年,天下俱哀。
洛阳外,一处寻常人家中。
一个老汉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珠,而后抬起头,看著天上的烈阳,心中带著些许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滋味。
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不远处,一个赤著上身,十分精壮的汉子担著一个扁担赶了过来脚步匆忙。
“爹——”
那汉子凑近了之后,这才是放下身上的扁担,看著这老汉,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是说道:“爹,俺从山里面挖出来了点红薯种子,咱们偷偷的种上,就种在咱家的边上。”
“应当是不会叫发现的。”
那老汉脸颊上这才是多了几分的笑容,这年头不容易,前些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发宰,这老天爷是一天不如一天,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们这群在泥土里刨东西吃的人,总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也好在“红薯”“土豆”这两样东西可以种植,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皇帝老爷就不让种著红薯和土豆了,反而是让种一种叫做赤炎黄的。
皇帝老爷说那种东西能够用来榨油——榨出来的油也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用来做什么东西的。
他们这些泥腿子也不怎么懂这些东西,但这可是好端端的、肥沃的土地啊,不用来耕种粮食,却用来种那什么榨油的物件?
那也不能当饭吃啊!
可是皇帝的命令谁敢不听呢?
好在他们这边新来的县令好似是个有靠山的,便允许他们偷偷摸摸的种,也不怕上面的人来查。
他们这才是能够苟活下来。
“咱种这东西小心点,別给陈县令找麻烦。”
老汉嘆了口气:“咱饿死了是小,那陈县令的前路可不能叫咱们全都给毁了——只有这种好人一点点的当上大官,咱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汉子也是点著头,脸上带著无可奈何的嘆气。
“爹,您就別担心了。”
“我听人说,陈县令的陈是陈司徒的陈!他们是一家子!”
“说是来下面锻链自己的。”
老汉不懂什么是司徒,但他知道,那应该是一个大官,就连皇帝都不敢轻易动他的大官,这才是放下心来。
而这样子的事情,发生在大汉的每一个角落。
恆帝十五年的时候,恆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癲,说自己做梦,梦到了太祖皇帝在梦中给自己惊醒,说是当年白帝之子想要篡取大汉没有成功,反而使得白帝大怒,因而亲自转世而来。
白帝这一世要做新帝,以全自己的命格。
而他想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必须是使得天下人种植那个什么赤炎黄——这种东西的確是用来榨油的,但却並不是用来吃的。
这种东西榨出来的油是用来铸一种名为“长明烛”的烛火。
起初的时候,恆帝也不相信这件事情,但后来大汉之中灾害频繁发生,各地都有灵异事件诞生——比如谁的孩子诞生的时候有白光乍现——比如谁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口含宝玉,等等等等。
这些事情的发生,促使恆帝只能够相信这一点了。
在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够在精神上帮助到恆帝——除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宗教。
佛教。
在王莽篡汉时期,王莽因为西域传来的佛教弟子嫉妒六难、三苦师徒二人,从而將三苦杀死,导致他没有能够逆天改命成功的事情,所以发起了灭佛惨案。
史称新朝灭佛。
后来光武皇帝登基之后,倒也是没有继续对佛教进行斩草除根——主要是因为那个时候,外来佛教基本上都已经被剷除了,剩下的是华夏自己的佛教。
是的,自己的佛教。
他们的教义与文化已经和西域佛教不同,其內核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这种情况的发生,加上后来明帝认为不能够让一个教派独占大汉,因而便没有进行彻底的灭绝佛教运动——这也是为什么和帝时期,那个太后可以削髮为尼的缘故。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佛教虽然在大汉中很惨,但却毕竟活了下来。
且在恆帝迷信梦中之事的时候,抓住了机会,给出了最合適的“打算”,即为祭祀上苍,以告天下诸佛,以兴佛之举,而灭白帝之风。
因而那位提出了这个说法的佛教子弟,也被恆帝列为座上宾,名为苦禪。
圃园之中
陈成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了周围的一切环境再次发生了变化,他倒是没有惊慌,毕竟这已经是经常的事情了。
紧接著,汹涌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当记忆潮流退去的时候,“陈元”睁开了双眼,眸子中带著些许的嘆息。 如今乃是桓帝二十三年。
天下虽然並未曾陷入到原本东汉末年的那个破损状態中,但却依旧比之最鼎盛的大汉差了许多。
漠北行郡虽然依旧在大汉的掌控当中,且当地的容氏与陈氏依旧还在执掌当地的一切行政財政大权,但西边或许是因为游牧的缘故,再次诞生了一个民族。
这个民族的战斗力並不比当年的匈奴人差——用当地漠北陈氏的话来说,就是“这特娘的不就是匈奴人?”
是的。
匈奴人在欧罗巴休养生息多年之后,再次捲土重来了。
他们没有忘记这一片“长生天许诺的应许之地”,他们也没有被欧罗巴丰茂的水槽环境给“沉入梦乡”,他们依旧想要回到这一片土地之上。
而南边呢?
隨著时间的推进,大汉已经將岭南之地全然併入了大汉的领域之中,再南边便是一片水域了——但西南处,孔雀王朝的势力膨胀了起来,他们的力量虽然较之大汉弱了不少,但却也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们同样对这里的水域以及土地感兴趣。
而西边呢?
西边的西域诸国虽然依旧在大汉的弹压之下,但却已经蠢蠢欲动。
在陈元看来,这些人就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华夏大地陷入暂时的平庸或者说灾难之中,他们就会想要咬这里一口。
“不过是些许 跳樑小丑。”
陈元一边按著自己的额头,一边嘆了一口气。
他再次回想起来关於朝廷的事情——此时陈氏最大的麻烦並不来自於那些外部力量,而是来自於陈氏。
你要说陈氏没落了吧?那是纯属放屁。
这么说吧,此时的天下世家,就只有两个级別,一个陈氏,一个其他世家。
什么从太祖时期传下来的杨氏——陈氏的小弟之一,而且还是不怎么厉害的小弟。
你说这个时代较为出名的那个、打著“四世三公”旗號装自己是什么大门阀的袁氏?什么臭要饭的,来陈氏这要饭来了啊?
但你要说陈氏没有没落吧,那也是难说。
此时的陈氏虽然依旧累世王侯、世代三公,但大多数时候所占据的位置是太尉或者司徒、司空这种没有太大实权的三公之位。
陈氏的势力相对来说还是在暗中的,而且较之大汉鼎盛时期的时候,自然是弱了不少。
其实这很好理解。
举个例子,在一头猪有三百公斤的时候,一个人占据了这头猪的三分之一,那他能得到一百公斤;而一头猪只有一百公斤的时候,一个人占据这头猪的三分之一,那就只能够占据三十三公斤多点。
同样是三分之一,为什么重量少了?
因为猪的重量也少了。
此时的大汉就是这头猪。
只要陈氏还是大汉的一个世家,就不可能跳出来大汉而单独的讲自己的力量庞大之处。
不过么,这些是相对而言。
对於恆帝来说,陈氏依旧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除了大汉衰弱连带著陈氏也有些许衰弱的原因外,陈氏衰弱了些许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陈氏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天下奇才这个级別的人物了。
自当年和帝时期的陈挺诛杀竇氏外戚之后,陈氏的歷代家主、歷代官渡公都较为平庸。
这些平庸的家主凭藉著陈氏的祖训以及当时陈氏留下来的势力,据守陈氏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想要將其发展壮大,就很难了。
当然,这一点陈元並没有鬱闷。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若是他能够保证陈氏的每一代家主都十分雄才大略,或者说他能够降临陈氏的每一代家主身上,那他为什么还会选择建立世家而不是皇朝?
建立世家不就是因为世家能够保底吗?
哪怕一个十连全都出来白卡,但只要祖训不出问题,那些势力不出问题,紧接著他就能够降临,改变这种逆局。
这就是世家。
若是换成皇朝,连续四五代皇帝全都是庸庸碌碌之辈,哪怕他再次降临,也不可能將一个落后而又腐败到骨子里的国家给再次革新。
从来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就像是一座危房,不可能有人在不伤及、不更换这座房子零件的情况下,將他改造成好房子。
推平重新建,就容易多了。
陈元缓缓的吐了口气,脸上带著些许淡淡的笑容。
他伸了个懒腰。
“还行,总算不是太差——至少没让我从头开始奋斗。”
“之前的降临太简单了,这一次终於是上上难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