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就是长安城?”
陈远的脸上带著些许惊嘆之色:“此处比起来官渡城,虽然少了几分的厚重,但多了几分的奢靡,京都的色彩,果然浓厚啊。
陈恆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毕竟是京都。”
“京都的繁华,总是超脱世人想像的,当年长安城建立的时候,先祖与萧何还发生了爭执。”
“先祖认为,长安城不必太过於华丽,依照大汉的国力,什么人敢小瞧大汉呢?”
“並且表示一个国家的强大,並不在於他的都城有多么的华丽、贵气,而在於这个国家的黔首能否吃饱肚子,能否好好的生活。”
“若是黔首们能够好好的生活,那么这个国家的都城即便是朴实无华,其余的人也会夸讚这个国家的都城厚重朴实——反之,若是这个国家的黔首不能够好好的生活,即便是这个国家的都城十分豪华,人们也只会对其唾弃。”
“最后太祖高皇帝还是觉著萧何丞相说的对,觉著虽然黔首们的生活很重要,但都城同样是很重要,因此便依照萧何丞相的建议,建造了这么一座庞大的、宏伟的城池。”
“而隨著这些年,文帝、景帝、乃至於武帝的奋力,大汉百姓们早已经过上了安定的生活,而生活在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们,也是日渐奢靡享受。”
他看了一眼陈远说道:“不过依照你我二人心中所愿,只怕是在长安城中待不久的,很快就会离去了。”
“先去侯府找家主吧。”
陈远微微点头,脸上带著些许的兴致勃勃和期待之色。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些年来在官渡老家,和他兄长一直待在藏书楼之中,目的便是为了博览眾家所长,翻阅当年先贤遗留下来的书籍,以此来为自己之后的远行作铺垫。
他们两个人的志向倒是较为“偏门”。
一个喜欢出海,一个喜欢探索未知,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觉著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发扬自己志向的时机。
他们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天赋,也不会卷进政治斗爭当中,他们志向老老实实的完成自己心中的愿望。
即:探索未知!
二陈来到长安城的消息,很快的便传到了刘据的耳中,此时的刘据正在忙碌的观看著绣衣使者所收集来的关於西域、关於岭南的各种消息。
当听到二陈的消息之后,他短促的惊讶了一瞬,而后半眯著眼睛,心里面快速的过著相关的信息,猜测著这两位这个时候来长安的目的。
不过是犹豫片刻,他便低声道:“去几个人,盯著官渡侯府。”
黑暗中传来一声应诺声。
刘据按了按自己的鼻子,眉宇中传来些许疲倦的累感,他长嘆一声,轻声说道:“陈氏势大,此时急流勇退,可是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当真是会隱退吗?”
他的眉宇中带著几分的怀疑。
但是刘据的心中对於这种怀疑也是十分克制的——他明白一个道理,也十分的相信陈氏的另外一个底线。
即:陈氏绝对不会在刘氏没有背叛陈氏的时候,主动背叛刘氏——尤其是在大汉的国力日渐昌盛,已经走到了巔峰的时候。
可对於人性的把握,以及遗传自先皇的“怀疑”基因,让刘据心中的怀疑无法遏制的蔓延开来。
依照理性而言,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即便是隱退了,也一定是因而不退。
这一点事实上也很符合常理。
就像是后世的某些人,即便是到了退休的年龄,也的確是办过了退休的手续,但却“退而不休”一样。
人情自古以来便是这样。
世事流转了几千年,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著当年的人做过的当年的事情。
陈氏退的太迅速了。
也太果断了。
甚至没有跟皇帝討价还价,这让皇帝不由得多了几分的犹豫——但刘据觉著,或许再过几日,自己就能够得到答案了。
官渡侯府
陈璟看著面前的陈远、陈恆,轻挑眉毛,脸上带著些许惊讶之色:“你们確定?”
陈远、陈恆微微点头,他看著陈璟说道:“大伯,我们来到长安城的目的便是如此。”
他们二人对视一笑,轻声说道:“自幼我们便立下誓言,一定要將胸中所学一展,而如今,我们也知道,陈氏该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可即便是我们真的愿意退,陛下便会真的相信吗?” 他看著陈璟说道:“我们也知道,大伯的心中一定早有计划,但此时我们二人的到来,也一定不会破坏大伯的计划,反而会让这个计划愈发的顺利进行。”
“我想,大伯见到我们时候,那一抹笑容,应该便已经计划到了这里。”
“不是吗?”
陈璟忽而嘴角绽放了些许笑容。
他的心中那一抹担忧终於缓缓的放下了,良久的长嘆一声之后,他才是开口说道:“不错。”
“我先前还十分担忧此事,但方才你们二人说了之后,我心中的担忧终於是可以放下了。”
他注视著二人的眉宇:“只是要苦了你们了。”
此时的陈氏势力庞大,即便是他想要退,也得皇帝相信他们,否则只要皇帝的心中一日有著担忧,他们陈氏便一日不会安全。
而这个时候,一个愚钝的“接班人”,只能够让皇帝稍稍放下些许心思——可若是皇帝不能完全相信陈氏,那么这个愚钝的接班人便是陈氏的送葬人!
此时出现两个在“政治上”或许没有什么特殊才能,但却並不愚钝,而在其他的事情上颇有才能得人,这足以促进陈氏的转型。
是的。
陈氏要转型了!
身为“降临者”的陈璟十分清楚的明白,在经歷过汉武大逃杀之后,陈氏不需要在“政治”上有多少的权能了——接下来的陈氏只需要稳住如今的基本盘,而后开始缓慢的转型就可以了。
至於转型成什么?
东汉末年的“世家门阀”们早已经给陈璟指出了明路,那就是“经学世家”!
把控住“经学注释权”,或者说把控住“上升渠道”的官方途径,这才是唯一一个可以平安度过之后时间的办法!
就像是弘农杨氏以及汝南袁氏那样。
他们把控著经学,所以到了东汉末年的时候,袁氏可以“四世三公”可以称雄天下,甚至可以把控不少雄才大略的人物。
最开始的东汉末年,即便是董卓这位一切的源头,也是袁氏门生!
所以当日袁绍董卓拔剑的时候,曹操的惊讶並不是对於“袁绍为什么这么猛”的惊嘆,而是对於“董卓为什么这么猛”的惊嘆!
当时的天下,一半的官吏都是袁氏门生!
当然了——除了门生之外,自身掌兵也是重要的,毕竟真到了乱世,枪桿子才能出政权!
这也是为什么陈氏分化两支,一支前往漠北行郡,另外一支前往会稽郡的缘故。
会稽郡沿海、且身处於南方,与中原距离很远,即便是乱了起来,也能够稳住,这也是为什么曹操的“青州兵”能够迅速发展,並且雄霸天下的缘故。
当地的经济较为发达,而且是整个大汉的南方,较为安定。
或者说,自古以来,这些不太受到重视的南方一直都保持了相对的和平状態,不管是战乱还是什么,都无法波及到他们。
这里被他们称之为“不毛之地”,但在经过了一代一代人的开垦之后,这里便是绽放出来了生机。
而漠北行郡则是占据边疆,既能够在动乱时候保护中原,也能够以骑兵凶猛,大举南下平乱!
当地更是草原匡阔,当年匈奴占据这里的时候,便是大力蓄养牲畜,马匹,匈奴人的骑兵之所以那么强大,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们在北疆草原地带。
除了漠北行郡外,大汉能够养马的地方几乎没有。
占据了这里,其实便是占据了冷兵器时代的骑兵,而骑兵则是冷兵器时代最重要的一个兵种了。
这里也是陈氏的“力量”所在。
陈璟原本的计划不过是想要“转型讲学”,前往官渡建立“官渡学宫”,以此来告诉皇帝,我愿意交出权力,是因为我想要占据这个权力,这个和你没有竞爭的权力。
你不必担心我居心叵测。
可是这样子的话,皇帝不一定会相信,毕竟你就这么直愣愣的过度?什么权力都不要?谁相信啊。
而如今,二陈的到来,更是让这个“真话”有了更加可信的外表。
因为,他们来了之后,陈氏在中枢之中就不至於处於一个没有“力量”的状態了。
他们便是陈氏的有生力量,是一种逐渐退出的象徵。
一个庞大的“真实的真话中藏著的谎言”即將诞生。
“我退,是因为我们想转到幕后,避免与陛下您发生爭斗,並不是说我们放弃了权力,您不必担心我们退是“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