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滴答,壶中沙已见了底。他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窗棂,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灰雀。开的舆图被风掀起一角,标注着\"青石隘\"的朱砂记号刺眼夺目,那是三天前他亲自圈定的决战之地。玄甲卫,配以火雷弹,纵使对方有三头六臂,也该传回捷报了。间溢出一声低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午时的梆子声从街外传进来,皇浦云猛地转身,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庭院。往常这个时辰,青衣长老的亲传弟子早已捧着密信候在门外,可今日只有亲卫第三次送来的冷茶。他忽然想起临行前长老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当时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竟清晰如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攀升,他攥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细碎的铮鸣,像是谁在暗处窃窃私语,搅得人心头发沉。
皇浦云立于观星台上,望着远方天际那抹残阳,眉头紧锁。已经是第七日了,青衣长老带着五百弟子出征玄甲兵,至今未归,连传讯符都未曾传回一道。他心中清楚,那五百弟子虽非青衣长老亲传,却也是宗门精挑细选的精英,最低修为亦是第四层,其中更有数十位七层,这般阵容,寻常妖兽潮都可一战,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
玄甲兵的威名,他早有耳闻,那是来自北境骅州的铁血之师,个个身披玄铁重甲,刀枪不入,悍不畏死,最近发现更有甚者,能引动天地煞气,战力远超同阶术法师。难道连青衣长老都……这个念头像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心头发紧。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祥的念头,双手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再次望向远方,目光仿佛要穿透层层山峦。他期盼着下一刻就能看到熟悉的身影,看到那代表平安的传讯符亮起。可山林依旧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兽吼,更添了几分诡异。玄甲兵……皇浦云低声念着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与不安。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或许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华丰郡郊外的旷野。青衣长老立于鹰嘴崖畔,青布道袍在猎猎风中翻卷,枯瘦的手指掐诀引动天地灵气。他身后,百余青衣弟子结成七星阵,各色法光冲天而起——火系弟子喷吐的熔岩洪流撞在阵墙上炸成漫天火星,木系修士催生出的千年古藤如巨蟒般死死勒住阵基,金系术修凝练的寸芒箭雨则化作密集光点,锲而不舍地凿击着玄甲兵护营大阵外层的青铜光幕。
玄甲兵的护营大阵由三百名重甲士兵手结玄奥印诀而成,阵眼处竖立着九根刻满符文的玄铁柱,柱顶悬浮的青铜古镜不断轮转,将弟子们的术法攻击层层消解。光幕每次剧烈震颤,便有三两名玄甲兵口喷鲜血仆倒在地,但立刻就有同袍填补空缺,大阵光幕随即重凝如初,只是色泽较先前黯淡了些许。
“金系弟子结‘裂山印’!”青衣长老声如洪钟,袖中飞出七枚青铜环化作北斗之形,竟将周遭灵气强行压缩成淡金色的灵气漩涡。弟子们得此加持,手中法剑迸发出刺眼锋芒,终于在光幕上撕开一道细微裂痕。然而未等众人欣喜,阵内突然传出沉闷的战鼓声,玄甲兵们盔甲上的玄铁鳞片齐齐亮起,裂痕处瞬间涌出浓稠如墨的黑气,竟将裂痕死死堵住。
夜幕渐深,护营大阵的光幕虽已布满蛛网般的细纹,却依旧顽强地矗立在旷野之上。青衣弟子们额头见汗,术法威力已显疲态,而阵中玄甲兵依旧阵列森严,只有偶尔倒下的身影,在血色残阳下勾勒出一幅惨烈的攻防画卷。
玄甲兵甲叶相击的脆响突然滞涩。前排持盾的士兵感到掌心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起初以为是对方蛮力冲撞的寻常反震,直到脚下冻土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才惊觉不对劲——那些穿着粗布短打的农夫模样的人,正用肩膀抵着阵前拒马,将整座护营大阵竟如被巨手攥住的龟甲般缓缓后移。
玄甲兵阵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他们见过蛮族的狂吼冲锋,见过诸侯联军的重甲推进,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没有战鼓,没有喊杀,这群沉默的对手像移动的山峦,用各种方式撼动着佰州战场从未有过的军阵神话。阵眼处的老兵突然想起十年前山洪冲垮青石堤岸的场景,那种坚固壁垒在绝对力量面前的脆弱感,此刻正沿着冰冷的甲胄蔓延到每个士兵的脊椎。
青衣长老袍袖一振,身后百名水系弟子同时结印。只见他手中玉尘杖点向东南方的佰水河,河面骤然腾起数十丈高的水墙,如银龙般蜿蜒着撞向玄甲兵大营。玄甲兵的护营大阵泛起乌金光晕,却在滔天水势下剧烈震颤,阵纹中渗出细密水珠。
浊浪拍打着阵基发出闷响,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水线渐渐汇成溪流。青衣长老额头青筋暴起,玉尘杖顶端的鲛人珠爆发出幽蓝强光,水墙轰然化作三道龙卷水柱,裹挟着断裂的河床巨石,狠狠砸在大阵光罩的薄弱处。
玄甲兵大营前,浑浊的墨绿色妖水如万马奔腾般咆哮而来,水面翻涌着青黑色的泡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前排士兵迅速结成盾阵,玄铁盾牌相扣的刹那,水浪已狠狠拍击在盾面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一名年轻士兵的手臂被水流卷中,玄甲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闷哼一声,咬牙抽出佩刀斩断水流,手臂已泛起青黑。他嘶吼着,却见更多水蛇般的水流从两侧迂回,试图绕后袭击。
李烈眼角余光瞥见右翼险情,猛地将腰间号角吹响。牛角号声穿透水声,两侧伏兵迅速推出数十架拒马,拒马尖刺上涂抹的朱砂符文遇水即燃,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逼退了妖水。
他望向对岸模糊的黑影,那里隐约可见无数身着道袍的身影正在作法。他啐了一口,将最后一枚爆炎符塞进盾牌缝隙,\"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话音未落,前方妖水突然暴涨,一头由水流凝聚而成的巨狮咆哮着冲破冰面,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盾阵。李烈瞳孔骤缩,手中长枪一抖,枪尖直指水狮眉心。
青衣长老双目一凝,只见护营大阵外那道身影挺拔如松,手中长枪舞得水泼不进,竟将水系弟子引来的滔天洪流死死挡在阵前,每一次枪尖点出,都有碗口大的水浪炸开,声势骇人。振,厉声喝道:\"速将此獠拿下!青影应声掠出,足尖在水面轻点,手中长剑化作森森寒芒,呈五星之势朝那持枪人罩去。
那汉子闻言转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他不闪不避,长枪陡然后撤,枪尾在地面一磕,整个人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枪影瞬间化作一道金色旋风,不仅将汹涌的水墙撕开一道缺口,更带着破空锐啸迎上五柄长剑。一阵脆响,五名青衣弟子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剑上传来,虎口剧痛,身形竟被震得连连后退。
持枪人借势前冲,枪尖直指大阵中央,玄甲兵阵中顿时响起一片甲叶摩擦的铿锵之声。
五名弟子呈梅花状散开,青衫在暮色里翻飞如蝶。李烈握紧玄铁枪,甲胄上的兽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他听见身后断崖传来松涛轰鸣,身前五柄长剑却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
李烈猛地旋身出枪,枪尖撕裂空气的锐啸震得冰棱簌簌发抖,可剑锋触及光网时竟被弹了回来。右侧突然袭来一阵香风,他本能地矮身,却见一抹水袖擦着甲胄掠过,袖口银铃叮当作响——是二弟子的缚妖索。此刻那银索已如灵蛇般缠上枪杆,顺着木纹迅速攀升。
李烈突然将玄铁枪插在地上,双手按住甲胄胸前的兽首纹章。五名弟子只觉阵法猛地一滞,仿佛有头远古凶兽即将破甲而出。青衫长老隐在暗处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见李烈的玄甲缝隙里渗出暗红血气,那是玄甲兵燃烧精血时才有的征兆。
五名弟子的剑光交织成网,却在李烈枪下摇摇欲坠。玄甲兵靴底碾碎青石,长枪如龙出海,枪尖寒芒撕裂暮色。
李烈却不退反进,枪杆在掌心旋出半圈,枪尖突然下沉三寸,避开中路剑锋的同时,枪尾狠狠磕在左侧弟子的剑脊上。那弟子只觉虎口剧痛,桃木剑险些脱手,阵法顿时露出半尺破绽。
五人阵法本是依五行生克而成,此刻被李烈连破两处阵眼,已呈崩溃之兆。青衫弟子忍痛回剑,剑光如织补向缺口,却见李烈枪杆一挑一带,竟将他的剑锋引向身后同伴。两道剑光在空中相撞,激起漫天火星。
玄甲兵趁此间隙猛然突进,枪尖化作一道流光,直指阵法中央的黄衣弟子。那弟子面色煞白,急忙捏诀想要祭出符箓,可李烈的枪尖已如毒蛇般舔上他的咽喉。
李烈的枪尖在距黄衣弟子咽喉半寸处骤然停住,枪风卷起的气流却割得对方脖颈渗出细密血珠。五名弟子惊魂未定地散作半圆,望着玄甲兵胸前起伏的玄铁重甲,后背皆已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