崐仑城。
此刻，在这座守护了人类千年的雄城最深处，一间没有任何光线，也未被记载于任何图纸之上的绝对密室之中，正上演着一场足以颠复所有人信仰的崩塌。
“噗——！！！！”
一口浓稠的，散发着不详黑气的血液，猛地从那道不久前还伟岸如神的身影口中喷出，溅洒在冰冷的玄钢地面上，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
姜玄，这位一掌抹平了亿万亡灵，被无数新生领主奉为神明的传奇城主，此刻就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咳嗽着。
他那身玄色的龙纹长袍早已被冷汗浸透，而那张笼罩在迷雾中的面容，此刻迷雾散去，露出的，是一张布满了蛛网般裂纹，死气沉沉的脸。
那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脸色！
“城主大人！”
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密室之中，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姜玄。
来人正是崐仑城的执政官，周文渊。
此刻，这位在外人面前永远一丝不苟，威严满满的执政官，脸上写满了惊痛与焦急。
“您……您又动用了‘逆命天罚’？！我不是说过了吗，您的身体，已经……已经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的代价了！”
周文渊的声音都在颤斗。
他看着姜玄那张比死人还要难看的脸，看着他身上那些不断逸散出来，代表着生命本源的金色光点，心如刀绞。
“呵呵……”
姜玄摆了摆手，推开了他的搀扶，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倒在地。
他发出了几声自嘲般的干笑，每笑一声，都会牵动嘴角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黑血。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办呢？”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煌煌天威般的霸道。
“人心……已经散了。”
“那群小家伙，被深渊吓破了胆，被我们……骗寒了心。”
“我若不演上这么一出，不给他们画一张足够大的饼，不亲手为他们塑造一个‘无敌’的神。”
“你信不信，不出三天，整个开拓者战线，就会从内部，彻底崩溃！”
姜玄抬起头，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已经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到时候，都不用恩尼格尔动手，我们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
周文渊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姜玄说的是事实。
“可是……值得吗？”
周文渊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声音哽咽。
“用您的命，去换一群……一群炮灰的信心？他们配吗？！”
“配不配的，重要吗？”
姜玄淡淡地反问道。
他抬起那只布满了裂纹的手，看着掌心那几道仿佛活物般蠕动的金色龙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外人无法理解的疲惫与悲哀。
“文渊，你跟了我八百年，你该知道的。”
“从我坐上这个位置的那一天起，‘姜玄’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是‘崐仑城主’这个符号，一个用来延续人类文明的工具。”
“工具，是不需要谈值不值得的。”
周文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恨！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亦师亦友，守护了人类近千年的老人，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
“那个‘变量’……找到了吗？”
姜玄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让周文渊都为之一愣的问题。
“变量？”周文渊有些茫然，“您是说……那个叫苏笑的f级领主？前线执政官确实上报了一份关于他的异常报告，说他疑似与深渊有所勾结，在s-8开拓区造成了大量的领主死亡……”
“不，不是他。”
姜玄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空间，望向了那片混沌的深渊。
“我那一掌，看似是打向亡灵大军，实则……是在试探恩尼格尔，或者说，是在试探她背后的……深渊意志。”
“结果，你也看到了。”
“恩尼格尔退了，但她退得……太干脆了。”
“她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姜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
“能让深渊意志都感到棘手，甚至不惜亲自下场干预，也要维持所谓的‘平衡’……你觉得，会是一个区区新生领主能做到的吗？”
周文渊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乃至整个崐仑城的高层，可能都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恩尼格尔那毁天灭地的亡灵大军所吸引，却忽略了，在这盘棋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真正的，连棋手都感到忌惮的……未知存在！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周文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恐慌。
“不知道。”
姜玄的回答，简单而又绝望。
“我看不透，也算不到。”
“我只能感觉到，一场远比‘天坠之灾’还要恐怖的风暴，正在蕴酿。”
“而风暴的中心，就在那些……被我们当成‘泄洪区’的开拓区里。”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每一次咳嗽，他身上的生命气息就衰弱一分。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文渊，你听好。”
姜玄忽然抓住了周文渊的手，那只曾经能一掌抹平山川的手，此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从现在起，激活‘薪火’计划。”
“把我们最后的底牌，我们最后的希望，全都……转移出去。”
“不要管那些世家，不要管那些联盟，更不要管那些所谓的‘联邦律法’！”
“用最快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些真正的天才，那些还没有被这个腐朽的体制污染的……好苗子，全都给我送走！”
周文渊瞳孔猛地一缩！
薪火计划！
那是崐仑城最高级别的文明延续预案！只有在确定崐仑城即将陷落时，才会激活的最后手段！
“城主大人！不！还没到那一步！我们还有希望！”周文渊失声叫道。
“没有希望了。”
姜玄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当我知道，我拼尽全力的一击，也只是打掉恩尼格尔一个‘玩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场仗，我们已经输了。”
“我们现在能做的，不是赢。”
“而是……能输得……体面一点。”
他缓缓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古朴的，雕刻着九条龙纹的黑色令牌，塞进了周文渊的手中。
“这是‘崐仑令’，凭此令，你可以调动‘崐仑墟’里的……那最后的力量。”
“去找那个叫苏笑的小家伙。”
“不管他是人是鬼，是魔是佛，只要他还站在人类这一边……就告诉他，我姜玄，代表崐仑城，愿意与他……做一笔交易。”
说完最后这句话，姜玄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在墙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只有那不断从他身上逸散出的，如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宣告着一位传奇的落幕。
“城主大人！”
密室中，响起了周文渊那撕心裂肺的，压抑到极致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