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目送王老离开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试验台上那根银光闪烁的带材,心中的那股冲动难以平息。
他迅速将实验室的操作台清理干净,调整好最后一步热处理所需的高温管式炉参数,准备进行最后的热处理。
就在他准备将样品送入炉膛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陈奕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和关切:
“胖子,怎么还在弄?”
孙立抬起头,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承载着他全部希望的带材,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奕哥,我我好像对超导材料有点新的想法,就忍不住尝试着先做了一个小样品出来。想趁着感觉还在,把最后一步热处理做了。”
陈奕走近,看着他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带材,神色认真起来:
“什么新想法?之前没听你详细说过。”
“就是一种可能实现更高临界温度超导的构想,只是在超算里模拟出了理论可能性,具体的晶格结构和掺杂元素我做了优化。”
孙立解释道,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谨慎与渴望,
“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热处理,就能知道它到底行不行了。”
陈奕看着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理解这种即将触及未知领域时的迫切心情。
他没有再劝,只是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说:
“行,那我陪你一起等。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两人相视一笑,便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守着那台缓缓升温的管式炉,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六点整,实验室的门准时被推开,王老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
当他看到并排坐在实验台旁、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陈奕和孙立时,不由得一愣:
“你们俩这是一夜没睡?”
陈奕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笑了笑:
“王老您也这么早。我们没事,就在这儿凑合了一下。”
王老的目光立刻投向孙立:“怎么样?样品处理完了吗?”
孙立从旁边的低温容器中小心取出那根经过最终热处理和深冷处理的带材样品,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王老,处理完了但,还没测试性能。”
王老看着他紧绷的神情,慈祥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充满了鼓励与包容:
“别紧张,孩子。科学研究,成功固然最好,失败了那也是宝贵的经验,是为成功积累的教训。大胆去测!”
孙立用力点了点头,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他采用标准的西引线法,将精细的电极连接到样品上,开始测量其电阻随温度的变化。
仪器屏幕上的曲线开始跳动。当温度记录从室温开始缓慢下降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代表电阻的数值没有像常规金属那样平稳变化,而是在某个特定的、远高于传统超导材料的温度点,急剧下跌,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径首降到了零!
零电阻!
“这这不可能!”
陈奕第一个失声惊呼,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确认那是不是仪器故障。
王老猛地向前一步,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深刻了许多。
孙立自己也惊呆了,但他没有停下,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又使用超导量子干涉仪测量样品的磁化率。
结果显示,在外加磁场下,样品表现出了完美的迈斯纳效应!
“常常温这是常温超导?”
王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指着屏幕,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王老!”
陈奕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让他慢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您怎么样?别激动!我马上叫医生!”
“不不用!”
王老一把按住陈奕的手,尽管脸色有些发白,呼吸还未平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和急切,他指着样品和测试设备,
“继续继续分析!我没事!快!”
孙立看着王老强忍不适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陈奕。
陈奕看着王老眼中那对科学真理极致渴求的光芒,咬了咬牙,对孙立说:
“听王老的!继续!”
就在这时,杨蓉推门进来:
“王老啊,那边偏滤器的测试数据”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王老脸色不对地坐在椅子上,陈奕和孙立一脸凝重,顿时心头一紧,
“这是怎么了?王老您身体不舒服?”
王老摆了摆手,气息稍缓,指着测试台:“我没事等结果等结果”
杨蓉见状,虽然担心,但也明白此刻打断意味着什么,她压下心中的焦虑,目光也投向了那台正在运行的分析仪器。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实验室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
孙立在陈奕的协助下,对样品进行了全面的x射线衍射、扫描电镜、透射电镜等一系列精细的结构和成分分析。
每一个数据的出炉,都进一步印证着那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中午时分,孙立将最终整理好的、厚厚一叠分析报告和性能数据,双手递到一首强撑着不肯离开的王老面前。
王老颤抖着手接过报告,一行行、一页页地仔细看着。
当他看到最终确认的晶体结构、元素分布以及那无可辩驳的、在远高于液氮温度下实现的零电阻和完全抗磁性数据时,浑浊的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
“好好好啊!”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欣慰和狂喜的笑容,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能看到看到我们华夏突破了这科学的极限壁垒我我死而无憾了啊!哈哈哈”
他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夙愿得偿的激动与释然,然而这笑声却戛然而止,他身体一软,向后倒去,晕厥在了椅子上。
“王老!”
“王老!”
实验室里瞬间乱成一团。
杨蓉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科大附院紧急中心的号码,声音急促。
专属医生反应极快,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王老抬上平车,稳住他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楼下等待的救护车上。
救护车拉着刺耳的警笛,朝着中科大附属第一医院飞驰而去。
陈奕和孙立紧紧跟在救护车后面,也赶到了医院。
看着王老被医护人员迅速推进抢救室,那扇门在眼前缓缓关闭,红色的“抢救中”灯牌亮起,孙立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压抑不住的哭声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急着做那个实验王老就不会就不会”
陈奕蹲下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虽然沉重,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好了,别这样。王老他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个结果。
我们要相信医生,相信现代的医疗技术。王老他一定会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