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威被多吉和扎西像是拖一条死狗那样带走,夜里的山林很快就吞没了他们的声音。
王恒回身,看着被陈威弄得乱七八糟的灶台,默默动手开始重新修缮。
石头一块块垒好,用泥巴糊上缝隙,很快,一个能用的灶台又出现在木屋前。
推开木屋的门,里面的景象更是糟糕。
带来的锅碗瓢盆,还有食物袋子,全都散在地上,一片狼藉。
王恒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
捡起地上的锁,从里面锁好木门。
做完这一切,王恒把那张新买的地毯铺在另一间空着的房间里,总算有了个睡觉的地方。
把那把猎枪放在手边能够立刻拿到的地方,王恒躺在地毯上,闭上了眼睛。
今晚进山绕了一大圈,连个兔子的影子都没见着,打猎的念头也淡了。
明天必须早点下山,喊上大哥一起上山捞雅鱼。
回来这么多天,是时候把鱼送到西方镇去,换成实实在在的钱。
王恒脑子里过了一遍接下来的计划,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一夜很安稳,再没有不开眼的人来敲门。
第二天一早,王恒拉开门栓,推门而出。
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冲着王恒招手。
是昨天来换面吃的陆远。
“你又来干什么?”王恒的身体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朝后摸,把枪拿了过来。
在这山里,任何陌生人王恒都必须抱持十二分的警惕。
陆远似乎没察觉到王恒的戒备,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我就住在那边山坳里,早上起来闻到你这边的味儿了。看看你是不是要做早饭,想想再换一碗面吃。
说完,陆远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布袋,在王恒面前打开。
袋子里是满满的菌子,上面还挂着清晨的露水,根部的泥土很新鲜,一看就是刚采的。
王恒的视线从菌子上移开,重新落回陆远脸上。
这人是真的馋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用食物做借口,另有目的?
王恒沉默了几秒。
“行,袋子拿来,我挑一些,剩下的你拿回去。”
“太好了!谢谢王老板!”陆远一脸喜色,抬脚就想凑过来。
“站那别动。”王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把菌子丢过来。”
陆远脚步一顿,看到王恒严肃的表情,知道不是在开玩笑。
他只好把装着菌子的布袋用力丢了过去,自己则很自觉地在几米外的空地坐了下来。
王恒捡起袋子,打开看了看,全是上好的鸡油菌。
王恒不再管他,自顾自地点火,架锅,烧水。
动作干脆利落。
水开后,下面条。
昨晚的肉己经吃完,现在也没什么配菜。
王恒抓了一大把陆远拿来的鸡油菌,走到一旁。
昨天打的水还剩个底,桶己经快空了。
王恒把空了的木桶朝陆远那边踢了过去。
“去,到下面山涧打桶水上来。”
“啊?我?”陆远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瞟到锅里翻滚的面条,还有王恒放在灶台边的那个辣酱罐子,喉咙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好嘞!”
陆远立刻起身,麻利地拎起木桶就往山下跑。
王恒看着他的背影,拿起鸡油菌用剩下的一点水简单冲洗干净。
锅里的面条很快煮到七八分熟。
王恒把洗好的鸡油菌全部倒进锅里,和面条一起翻滚。
菌子的鲜香气瞬间被热水激发出来。
等到陆远提着满满一桶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王恒己经把面捞进了两个大碗里。
王恒接过水桶,把水倒进水缸。
然后拿起自家带来的辣酱罐子,挖出两大勺红亮的辣椒酱,分别浇在两碗面上。
再撒上盐和调料。
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油菌红油小面就做好了。
陆远把水桶放下,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他尴尬地挠挠头。
王恒没说话,把其中一碗面推了过去。
陆远迫不及待地接过碗,也顾不上烫,埋头就是一顿猛吸。
“吸溜呼好吃!太好吃了!”
王恒也端起自己的那碗,安静地吃着。
一碗面很快下肚,陆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主动起身。
“王老板,我吃好了,先走了啊!”
陆远冲王恒挥了挥手,转身就朝山林里走去。
王恒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王恒还是没想明白。
不过眼下没时间琢磨这个。
王恒快速收拾好碗筷,用新打来的水清洗干净。
然后锁好木屋的门,背上枪,朝着多吉和扎西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他们家门口,一阵熟悉的求饶声就传了过来。
“我真不是挖天麻的!我就是进山来采点蘑菇,你们抓错人了!放我走吧!”
是陈威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粗粝生硬的声音响起。
“放屁!采蘑菇需要撬别人家的门?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老实交代,挖到的天麻都藏哪儿了!”
是强巴的声音。
看来他己经从山下回来了。
以强巴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王洪军带他走一次下山的路,他应该就记得差不多了。
王恒从树林里走出去。
正在院子里的多吉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王恒。
“王恒,你来了!这家伙嘴硬得很!”多吉跟王恒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院子中间。
陈威正被强巴单手抓着衣领提在半空,双脚乱蹬,样子格外狼狈。
“说不说!偷挖的天麻放哪了?”强巴死死瞪着陈威。
这次下山去镇里,对强巴的冲击很大。
他第一次清楚地知道了镇上的物价,知道了粮食和药品有多贵。
尤其是当王洪军告诉他,他们山里这些野生的天麻,经过炮制处理后,最差的品相一斤也能卖到十几块钱。
这个价格实在是有够高。
也难怪总有这么多外地人冒着风险进山,就为了挖这点东西。
这个陈威,明显就是其中一个。
挖天麻还不知足,居然还敢去撬王恒的木屋,想偷东西。
王恒以前听老猎人说过,这些进山挖药的人,为了省时间,身上带的都是干粮。
那些东西又干又硬,还不管饱。
所以有时候看见猎人在山里烤肉,就会有人想凑过来换点吃的。
当然,真心想换的少,在旁边盯着,想找机会动手抢的倒不少。
陈威显然更首接,首接选择了偷。
这些人互相之间也是竞争关系,自己挖到的东西要是藏不好,被同行顺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强巴还在审问,见陈威死活不开口。
强巴的目光扫过刚走过来的王恒,突然开口。
“王恒兄弟,你过来的时候,没看见有山下的人吧?”
“没有啊,一个人影都没看见。”王恒立刻会意,一边说一边走到多吉身边,“我正准备下山回家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王恒又对多吉和扎西说:“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们有空帮我过去看一眼木屋,别又被人撬了。”
多吉拍着胸脯。
“放心,交给我们!”
交代完事情,王恒转身就准备离开。
“你叫王恒是吧?我们都是汉人,你得救我啊!他们要杀了我,救命啊!”陈威看到王恒要走,发出了歇斯里地的喊叫。
王恒脚步没停,只是扭头看了一眼。
“这里有人说话吗?我怎么只听见强巴大哥、多吉和扎西的声音?”
陈威被王恒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强巴听了王恒的话,咧开嘴笑了起来。
“听见没?没人救得了你!赶紧说,挖的天麻在哪儿!”
要是换做以前,强巴或许不会这么强硬。
但这次下山,他跟着王洪军不仅知道了物价,也知道了他们手里的那些兽皮到底值多少钱。
很多皮子因为他们自己处理得不好,根本卖不上价。
再加上之前被大泽镇的皮货商坑过一次。
这么一算,他们寨子今年过冬的粮食钱,恐怕都凑不齐。
所以他现在,非常需要钱。
抓这些盗挖天麻的,不仅能把人赶出去,缴获的天麻还能卖钱。
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就在这时,扎西从屋里拿出了抽马用的鞭子,在手里甩得啪啪作响。
陈威看到那根油浸浸的鞭子,吓得魂都飞了。
“别动手!别动手!我说!我带你们去!”
听到陈威服软,王恒己经转身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