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圆舞曲渐渐放缓了节奏,小提琴的旋律像流水般温柔下来,水晶灯的光芒也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些,不再那么刺眼。
林清晓站在沈墨华身后半步远的位置,耳麦里传来安保组长最后一句汇报:“物品核查完毕,是微型录音设备,没有危险品。”
她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指尖从耳麦线旁移开,落在了一直端着的香槟杯上。
杯子里的香槟只剩下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沾在杯壁上,形成浅浅的酒痕。
她之前一直没动这杯酒,不是不喜欢,而是需要时刻保持清醒,此刻危机解除,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一松。
垂下眼帘,长睫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放松——
那放松很淡,像水面上的涟漪,稍纵即逝,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她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杯柄,金属杯脚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动作缓慢而从容,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平静。
“林助理,刚才看你一直站着,怎么不喝点酒?”
沈曼瑜端着酒杯走过来,墨绿色旗袍的裙摆扫过地毯,留下淡淡的丝绒痕迹。
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目光落在林清晓的香槟杯上,“这香槟是墨华特意选的,1998年的,口感很柔和,你试试。”
林清晓抬起头,对着沈曼瑜微微颔首,声音平稳:“谢谢沈董事,刚才在留意现场情况,没顾上。”
她说着,将香槟杯递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果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涩,像刚才紧绷的心情,慢慢在口中散开。
她很少在工作时喝酒,尤其是这种需要高度集中的场合,可这次,那股凉意似乎真的带走了些许紧绷,连肩颈的肌肉都比刚才更放松了些。
沈曼瑜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欣赏:“有你在,墨华也能少操点心。刚才我看你一直盯着那边的侍者,是不是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只是觉得他的动作有点刻意。”
林清晓没有多说,语气依旧简洁,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的配合——
她发现侍者异常,用眼神给沈墨华发信号,沈墨华立刻懂了,发代码通知唐薇薇……每一步都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没有丝毫差错。
这种默契,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她放下香槟杯,目光扫过宴会厅中央——
沈墨华正和张行长谈笑风生,手里的酒杯晃了晃,不小心洒了几滴酒在桌布上。
他自己没注意,林清晓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手指微微蜷起,差点想走过去帮他擦干净——
这是她的强迫症在作祟,见不得一点不整齐。
可她又忍住了,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沈墨华浑然不觉地继续聊天,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在商业场上却格外从容,连洒了酒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谈合作的男人,和刚才在走廊搬不动红酒时的窘迫,简直判若两人。
圆舞曲又换了一首,节奏更轻快了些,有宾客开始在舞池里跳舞。
苏婉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怯生生地走到沈墨华身边,小声问:“沈总,您会跳舞吗?我……我不太会,能不能请您教我?”
沈墨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林清晓,眼神里带着几分求助——
他根本不会跳舞,平时做个体操都费劲,更别说需要协调身体的舞蹈了。
林清晓看到他的眼神,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故意别过头,假装没看见。
沈墨华无奈,只能对着苏婉笑了笑:“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和张叔谈,你找别人试试?”
苏婉的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了。
沈墨华松了口气,刚想继续和张行长谈研发中心的事,却发现张行长正笑着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墨华,你这小子,是不是连跳舞都不会?以后怎么跟客户打交道?”
“张叔,我这不是忙嘛,没时间学。”
沈墨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又飘向林清晓,看到她正和沈曼瑜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墨华?在想什么呢?”
张行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思绪,“刚才跟你说的贷款细节,你觉得怎么样?”
“啊?挺好的,张叔,就按您说的来,年后我让唐薇薇把资料送过去。”
沈墨华回过神,连忙回应,脸上又恢复了商业场上的从容。
可心思,却还停留在刚才的感慨里——
他和林清晓,一个缜密布局,一个敏锐直觉,这种配合,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看着不远处的林清晓,她正弯腰帮沈曼瑜捡起掉在地上的珍珠手链,动作轻柔,和平时那个干练的妻子判若两人。
宴会厅的水晶灯依旧璀璨,圆舞曲的旋律依旧欢快,宾客们的笑声和碰杯声交织在一起,温暖而热闹。
林清晓帮沈曼瑜戴好手链,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墨华的目光。
她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你的餐巾掉在地上了。
沈墨华低头一看,果然,刚才和张行长说话时,不小心把餐巾碰掉了,他连忙弯腰捡起,偷偷看了林清晓一眼,见她没再瞪他,才松了口气。
晚宴进入甜点环节时,宴会厅的氛围比之前更松弛了些。
交响乐队换成了轻音乐,钢琴的旋律像羽毛般轻轻飘在空气中,水晶灯的光芒也调暗了几分,暖黄色的光落在铺着银质餐盖的甜点盘上,映得提拉米苏表面的可可粉泛着细腻的光泽。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拿着叉子小口吃着甜点,有的端着香槟低声交谈,偶尔传来几声轻快的笑声,与钢琴声交织在一起,格外惬意。
沈墨华正站在甜点台旁,和张仲礼讨论着张江研发中心奠基仪式的流程。
张仲礼手里拿着一块草莓慕斯,吃得慢条斯理:“奠基那天得请定邦总也来,他要是到场,那些老股东也能更放心些。”
沈墨华点点头,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提拉米苏,刚要送进嘴里,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不远处的服务台——
林清晓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低头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核对后续的收尾工作。
她的头发依旧束得一丝不苟,黑色西装套裙的裙摆因为站姿笔直而没有丝毫褶皱,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点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在执行任务。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忽然抬起头,视线正好与他在空中相撞。
沈墨华的动作顿了一下,叉子停在半空中,他以为她会像平时那样皱皱眉,或者露出“你又在偷懒”的眼神,可这次没有——
她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像两片羽毛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移开了,落在了他手里的提拉米苏上,嘴角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像是在笑他吃甜点也不专心。
沈墨华的耳根微微发热,赶紧把提拉米苏送进嘴里,可可粉的微苦混着奶油的香甜在口中散开,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刚才那一眼太轻了,轻得像错觉,可他却清晰地记得她眼底没有了之前嘲弄,只有一种淡淡的、像是共享了秘密的默契。
又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已经重新低下头和工作人员说话,手指在文件夹上快速滑动,似乎刚才的对视从未发生过,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没过多久,苏婉端着一杯果汁走了过来,站在林清晓身边,小声问:“林姐姐,你知道沈总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甜点吗?我刚才看到他吃了提拉米苏,是不是喜欢带点苦的?”
林清晓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苏婉一眼,声音平稳:“不清楚,你可以自己问他。”
她说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沈墨华的方向,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这次沈墨华没躲开,反而对着她轻轻挑了挑眉,像是在问“她问我什么”,林清晓却只是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写着什么,只是握着笔的手指,比刚才更用力了些,笔杆上留下了淡淡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