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沪上的天气依旧寒冷,窗外的黄浦江被一层薄冰覆盖,江风呼啸着拍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沈墨华的高烧虽然退了,但身体依旧虚弱,稍微一动就会头晕,医生建议他卧床休息,暂时不要工作。
林清晓像是默认了某种责任,每天准时出现在卧室门口,送药送饭从不含糊。
早上七点,她会端着温水和药片走进来,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只说两个字:“吃药。”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工作,说完就转身离开,从不多做停留。
沈墨华每次都会乖乖照做。
靠在床头,看着她利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总会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以前他总觉得林清晓的强迫症和控制欲让人难以忍受,可现在,这份准时和规律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中午十二点,她会准时端来午饭。
大多是清淡的汤面或蔬菜粥,偶尔会有蒸蛋或炒青菜,都是些养身体的食物。
她把餐盘放在床前的小桌上,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吃饭。”
然后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处理工作,却不离开,像是在监督他吃完。
沈墨华起初有些不自在,被人盯着吃饭让他浑身发毛。
试图让她先去忙自己的事,却被她一句“吃不完药白吃了”顶了回来。
后来也就习惯了,默默地吃完,看着她收拾餐盘离开,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交流,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下午三点,她会端来一杯温水和水果。
水果总是切成小块,摆得整整齐齐,连果盘边缘都擦得干干净净,带着她特有的强迫症痕迹。
“吃水果。”
她把果盘放下,依旧是简短的指令,却会顺手帮他调整一下床头的角度,或者把滑落的毯子拉好。
这些细微的动作,沈墨华都看在眼里。
他发现林清晓虽然言语简短,却观察得很仔细。
他稍微皱眉,她就知道粥可能烫了;
他多看两眼某道菜,第二天餐桌上大概率会出现同款;
他咳嗽两声,她会默默把加湿器打开,调到合适的湿度。
沈墨华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冰冷的江景。
江面上的薄冰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对岸的建筑群被寒风笼罩,显得萧瑟而孤寂。
可他却觉得,这栋平时空旷冷清的房子,从未如此有“人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床头柜上总放着温水和药片,卧室门口时不时传来她走动的脚步声,这些细微的声响和气息,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变得温暖而真实。
想起以前生病,除了小时候父母会细心照顾,独居后总是自己硬扛。
要么在办公室抽屉里翻出过期的药,要么就点份外卖应付了事。
从没有人会为他熬粥,会监督他吃药,会记得他胃不好要吃软食。
这种被人妥善照料的感觉,陌生又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坚冰。
他开始期待每天的送饭时间,期待听到她那句简短的“吃药”或“吃饭”,甚至期待她坐在床边处理工作时的安静陪伴。
这种依赖感让他有些不安,却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他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她的存在,甚至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皱眉看文件的样子,她无意识转笔的小动作,她喝水时微微扬起的脖颈线条。
这两天,两人的对话依旧不多。
大多是她下达指令,他默默照做,偶尔他会说句“谢谢”,她会“嗯”一声作为回应。
但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对抗感明显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悄然滋生的亲近感。
有一次,林清晓送药进来时,脚下不小心踩到了地毯的褶皱,差点滑倒。
沈墨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碰了一下,又像触电般迅速缩回。
林清晓的脸颊泛起红晕,低声说了句“没事”,放下药就匆匆离开了,连平时的“吃药”都忘了说。
沈墨华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微凉触感,心跳莫名快了。
还有一次,沈墨华半夜渴醒,发现床头柜上的水杯空了。
刚想下床去倒水,就看到林清晓起床出去,一会端着水杯走进来,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动静。
“渴了?”
她把水杯递给他,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问他需求,而不是下达指令。
沈墨华接过水杯,低声说了句“谢谢”,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对视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却并不让人难受。
林清晓收拾餐盘时,会顺便把他散落在床上的书放回书架;
沈墨华看到她处理文件时皱眉,会轻声提醒她某个数据可能有误——
那是他昨天无意中看到的。
这些细微的互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沈墨华发现,林清晓的强迫症其实没那么讨厌。
房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东西摆放得一目了然,连他自己都觉得住着舒服了许多。
而林清晓似乎也不再那么排斥他的“邋遢”,看到他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会默默叠好放在椅背上,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扔回他房间。
深冬终于透出一丝暖意,阳光透过薄云洒在结冰的江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沈墨华彻底康复后的第一个清晨,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炉火的余温。
林清晓像往常一样早起晨练,回到家时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刚推开家门,目光就被餐桌上的一抹米白色吸引。
那是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用浅灰色的丝带系着漂亮的蝴蝶结,边角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礼物盒不算大,放在餐桌正中央,与周围简洁的餐具形成微妙的对比。
林清晓走过去,脚步放轻了些,心里带着一丝疑惑——
这房子除了她和沈墨华,很少有其他人来,会是谁送的礼物?
就在这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响。
她转头看去,只见沈墨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正弯腰换鞋,背上还背着常用的公文包。
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与她撞个正着,像被抓包的孩子般迅速移开视线,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
“早。”
声音有些不自然,带着一丝刻意的镇定,
“我先去公司了,张总监那边还等着汇报。”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拉开门,只留下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
林清晓的目光重新落回餐桌上的礼物盒,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丝带的结,触感细腻光滑。
犹豫片刻,她还是解开了蝴蝶结,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羊绒围巾,米白色的,质地柔软得像云朵,摸上去温暖厚实,与她平时冷峻的气质截然不同。
围巾的标签还没拆,上面印着她不太熟悉的奢侈品牌logo,显然价格不菲。
更让她意外的是,围巾的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l”字母,针脚细密,显然是特意定制的。
林清晓拿起围巾,贴在脸颊上,柔软的触感带来温暖的慰藉,仿佛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
她沉默地站在餐桌旁,看着这条与自己风格迥异的围巾,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沈墨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为了感谢她生病时的照顾?
还是又在搞什么新花样?
以他的性格,送礼物不应该附带一张写满商业客套的卡片吗?怎么会搞得这么
隐晦。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清晓把围巾重新放回盒子里,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像对待那些不喜欢的礼物一样扔进垃圾桶。
她拿起围巾,随意地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那是她平时最常坐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走进厨房准备早餐,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这弧度很轻,像风吹过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实地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