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单元的门户无声关闭，将赵猛送入其中。柔和的白光在门后流转，隐约可见复杂的器械轮廓和生命维持系统的光晕。暂时，他们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将希望寄托于这“建造者”遗迹的神秘科技。
孙小胖和雷栋搀扶着几乎虚脱的蒲凝坐到墙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精神受创带来的剧痛让她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凌。
陈凌站在那里，背对着依旧在逻辑混乱中自我挣扎、发出断续噪音的“清道夫”。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适应着什么，又像是在压制着什么。他右眼中那银白色的几何符号旋转速度逐渐放缓，最终稳定成一个相对简单的、不断微调的复杂多面体形态，但其中蕴含的冰冷理性丝毫未减。左眼的纯黑则如同深潭，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
“陈凌…”蒲凝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眼睛…”
陈凌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加…高效，没有任何冗余，带着一种精准到令人不适的协调感。他的目光落在蒲凝身上，那双重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像是在扫描一件物品的参数。
“规则回响长廊…”陈凌开口，声音平直，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低语，却又奇异地统一在他的声线下，“它展示了规则之种的起源，以及历代持有者的…终末。”
他抬起异变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中划过，留下几道短暂存在的、扭曲光线的痕迹。
“规则之种，并非建造者创造的‘工具’。”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注入众人的意识，“它们是…‘碎片’。是某个更庞大、更古老、可能先于建造者存在的‘宇宙本源规则集合体’崩解后的碎片。建造者发现了它们，研究它们，试图利用它们成为规则的‘编辑者’，但最终…引火烧身。”
“持有种子，即是拥抱规则的本源。力量会增长，对规则的理解会加深，但代价是…‘人性’的剥离。情感、记忆、欲望…所有构成‘自我’的软性数据，都会被规则的绝对理性逐渐覆盖、同化、最终…格式化。历代持有者，无一例外，要么在力量中迷失自我，化为纯粹的规则现象，要么在人性与规则的撕裂中…崩溃。”
他顿了顿，右眼的几何符号微微闪烁，似乎在调取某些数据。
“长廊中，我见证了三十七位持有者的‘回响’。他们有的化作了永恒的秩序壁垒，有的变成了游荡的规则风暴，有的…则被他们试图掌控的力量反向吞噬，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
这番话让幸存的几人遍体生寒。他们终于明白了陈凌一直以来对抗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外部的怪物和规则，更是来自力量本身的、无可避免的侵蚀。
“那你…”雷栋的声音干涩。
“我融合了三块碎片，融合度…已超过百分之三十五。”陈凌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数据，“长廊的试炼，加速了这一进程，但也让我…暂时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蒲凝身上。
“依靠‘规则悖论稳定锚点’的外部强制平衡，以及…”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右眼的几何符号光芒流转，“…内部建立的‘逻辑防火墙’与‘情感隔离舱’。我将属于‘陈凌’的核心数据——记忆、情感、意志——进行了压缩、加密，隔离在规则之种的同化范围之外。”
蒲凝的心猛地一沉。她明白了。眼前的陈凌，更像是一个承载着“陈凌”数据的、高度理性的规则操纵终端。他保留了“陈凌”的一切，但为了对抗同化，他主动将那些属于“人性”的部分封锁了起来，以绝对的理性来驾驭规则之种的力量。
这能维持多久？这种状态下的他，还是他吗？
“代价是，”陈凌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继续说道，“情感感知降至最低，决策基于最优逻辑概率。并且，‘防火墙’并非绝对安全，规则之种的同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尤其是在使用力量时。”他看了一眼左肩那仿佛连接着虚无的伤口，“维持这种状态，本身就在持续消耗我的‘存在性’。”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铸造之所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信息。
“访问者陈凌，基础权限已确认。基于你通过的试炼等级及当前面临的系统性危机（牧者污染，终极项目失控），现提供可选的‘解决方案’及对应的‘资源支持’。”
大厅中央，规则熔炉旁最大的几面光屏亮起，上面开始罗列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项目：
一个个方案，冰冷而残酷，伴随着低得令人绝望的成功率和可怕的副作用。资源列表虽然诱人，但每一项都指向更艰难的道路。
陈凌的目光快速扫过所有信息，右眼的几何符号高速运算着。他没有去看蒲凝或其他人，而是直接对铸造之所的核心意识发出了询问：
“根据现有情报，牧者系统被污染的核心节点最可能的位置？”
光屏上信息滚动，一幅模糊的、不断变化的星图呈现出来，其中一个区域被高亮标记，但其坐标依旧处于动态加密状态。
“坐标信息受污染核心自身屏蔽，需接近特定范围或获取‘观测者’最高权限日志方可解密。”冰冷的声音回应。
“观测者…”陈凌低声重复，他想起了那个神秘存在，以及之前那个破损的通讯节点。
就在这时，那台还在自我逻辑混乱中挣扎的“清道夫”监理者，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混合着电流杂音和破碎语句的嘶鸣：
“…错误…无法…清除…坐标…泄露…”
“…‘归寂之主’…封印…松动…”
“…‘它们’…来了…”
话音未落，清道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核心处亮起过载的刺目红光！
“警告！未授权实体即将自毁！”铸造之所的警报再次响起。
陈凌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地，他抬起了左手。这一次，不再是精细的规则编织，而是【噬渊之手】的完全展现！掌心裂开，化为一个吞噬一切的微型黑洞般的存在，瞬间笼罩住即将自爆的清道夫！
【规则抹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被橡皮擦彻底擦除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清道夫，连同它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就在众人眼前，被陈凌的左掌无声无息地“抹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陈凌缓缓收回左臂，左眼的纯黑似乎更加深邃了一点。他肩头的锚点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警报。
他看向光屏上那些沉重的选择和模糊的坐标，又看了看疲惫伤残的同伴，最后，目光与蒲凝充满担忧和复杂情绪的眼睛对上。
右眼的几何符号稳定地旋转着。
“我们时间不多了。”他平静地陈述，做出了决定。
“优先获取‘规则稳定器’蓝图和能量转换器资料。然后，找到那个泄露的坐标。”
“无论是‘归寂之主’，还是‘它们’…”
他的声音冰冷而确定。
“…都不能阻止我们终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