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灵犀已然飞掠而下,他笑容浅淡,似慈悲似恍然,千种意味万般感悟尽在其中,后手抬起,拇指中指捏住,做拈花之状,拂向了身前的宫装妇人。
佛祖拈花,迦叶一笑。
“拈花指?!”
宫装妇人微微侧头,看到灵犀的动作,心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
“拈花指不是早已失传?!这和尚哪里学来?还是说并无神意传承,空有架势想要吓退我?”
她潜伏寺中已有四五日,在灵犀初次现身之时,便感应到对方的境界应当是臻至圆满的完美引气通脉。
引气通脉虽是初境,但同样是追寻大道之路的地基,至关重要的同时也极难圆满,需要打通周身全部经脉,大多修士终其一生也只能将任督二脉打通,可引灵气入体,可之后纵是心比天高,受限于寿元,也只得寻求筑基。
可即便灵犀乃是圆满通脉且来历神秘,她也从不觉得这和尚能掺和进自己和燕赤霞的战斗当中,毕竟二人都是筑基,虽说自己比燕赤霞少开三窍,但那也是大境界上的压制,绝非一个通脉可以影响战局。
因而虽说是出了变量,宫装妇人却并未过于放在心上,况且对灵犀动手,无论如何都要打草惊蛇让燕赤霞有了防备。
只是现如今那似是拈花指的指法,却全然超出了她的意料。
此等神功绝技便如同各色秘宝一般,乃是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关键时刻可短暂爆发出超出境界之外的战力,自己全然不敢冒险硬接!可若强行转身提刀防守,那便是将背后留给燕赤霞,更是十死无生。
一切的思考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灵犀拈花指下一瞬就要击中自己,她银牙紧咬,下定决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要紧!
只见妇人身形忽然以常人难以理解的角度扭曲,整个人似是无骨,继而身形诡异一动,居然已到了烂柯寺庙门处。
此时初一已然暴射而出,冲向妇人!
燕赤霞大袖一挥,追击而去,悬停在母夜叉眼前的十五周身黑雾弥漫,也是紧随其主。
期间它还顺便穿过了挡在自己路上的,母夜叉的眉心。
后者就这样软软倒地,连声都来不及发出半点,彻底没了半点生机。
灵犀看着地上的夜叉尸体,神情没有半点波动。
不多时,聂小倩来到灵犀身旁,看着夜叉,满是仇恨的双目蓦然通红。
近乎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响起,回荡在烂柯寺内,久久不息。
等聂小倩情绪平稳之后,灵犀推给了她一碗白水。
一抹惨笑浮现,聂小倩道:“大师,我早已是孤魂野鬼,无需供养肉身,不必喝水,也无处放水。”
灵犀微微一怔,旋即轻笑道:“是贫僧唐突了。”
边上的宁采臣则接过那碗水,仰头一饮而尽。
先前他在金华收完租子后正欲归家,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庙中与灵犀燕赤霞道别,没想到刚一推开庙门,就看到了令自己三生难忘的恐怖画面,以及如幽魂般浮现,试图偷袭燕赤霞的宫装妇人。
他打了个寒颤,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对灵犀说道:“大师,您果真是世外高僧,若不是您出手逼退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可怕妇人,只怕燕兄今日凶多吉少。”
灵犀正欲说一句出家人岂能见死不救,却被聂小倩出言打断。
“大师,您是高僧大德,小倩还有一事相求。”
“小倩姑娘但说无妨。”
“奴家不幸坠入苦海,现如今姥姥已死,心中却越发迷罔,只求再也不见这伤心地,求大师将我的遗骨取出,换个远离此处之地埋葬,好教奴家去安心投胎,”
灵犀心神微动。
“夜叉已死,姑娘何不自己取出遗骨,此等掘墓之事,虽说发心良善,却也不适合我等吃斋礼佛之人动手。”
聂小倩苦笑道:“奴家无骨无肉,空有残魂,更无缘那修行大道,实是有心无力。”
沉默片刻,见宁采臣似乎跃跃欲试,灵犀心中轻叹一声,抢先道:“好,贫僧允你。”
聂小倩喜笑颜开,先前悲戚之意霎时散尽。
“多谢神僧,奴家不愿再临伤心地,劳苦神僧独自跑一趟,寺外树林之中,有棵白杨树上筑有乌鸦草巢,奴家尸骨便在其下,大师您的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难忘。”
深夜,听着耳边乌鸦啼叫,看着脚下野草凌乱,灵犀负手低眉,面露思索。
由于他心通的感应,他对于聂小倩之言,心有疑虑。
此前在藏经塔内,燕赤霞问聂小倩是否见过他的师弟之事,聂小倩回答没有,灵犀便觉心弦异样,冥冥中似有不知何意的微弱感应,只怕当时聂小倩便未说实话。
此后聂小倩又求自己帮忙取出遗骨,心弦再次跳动。
受限于境界不足,现在的灵犀的无法通过他心通直接判断聂小倩言语的真假,他心通对聂小倩的感应也是一片混沌,捉摸不定,难辨善恶。
但这恰巧可以印证一件事,也就是聂小倩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毕竟人虽复杂,但要么近善,要么近恶,甚至会有极端的善与恶,但绝不会有完全的,极端的居中,他心通的感应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片混沌。
要么是有掩盖识海的法宝,要么便是聂小倩境界远超自己。
因而骸骨此事显然水深,这也是灵犀为何抢在宁采臣之前应允此事,因为担心牵扯无辜。
而现如今的灵犀,正在困惑于聂小倩之事,毕竟原本的,聊斋先生笔下的聂小倩并无什么神秘之处。
她同宁采臣一起回家之后,勤勤恳恳伺奉宁采臣母亲和久病的妻子,后又因长期接触活人,逐渐还阳复生。
宁妻病逝后,她才嫁给宁采臣,又为其生下一子。
怎么看聂小倩也就是个温和柔弱,心地善良却又苦命痴情的寻常女子罢了。
“难道是贫僧搅乱了原本的时间长河,以至于蝴蝶效应,聂小倩的经历大有不同?”
“还是说这位根本不是聂小倩?”
后一个念头一起,灵犀瞳孔顿时微缩,心湖涟漪再起。
半晌,灵犀摇头轻叹:“诡秘之处太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完,他拿起边上的铁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