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打突厥
大势已去,黑汗人大势已去!
不论伊下拉欣可汗开战前如何想得好,但厮杀真正开始之后,一切都不会如他所愿————
那一个耶律大石,是那丧家之犬没错,但更是那一次次绝境里走出来的人!
这世间此时此刻,能比得上耶律大石的人,整个世界,也数不出几个来。
只看耶律大石在战阵之中,目光如隼,敏锐非常,他身先士卒不说,更是每每冲杀,都能精准把握方向,他甚至好似都不用看,就能知道每时每刻,黑汗人的军阵最薄弱之处是哪边——————
那一个岳飞,是一个年岁不大之青年,更也是一次次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
那高耸的大纛上写了一个“岳”字,只管跟着大纛去,那大纛之下,悍勇无比,冲杀无往不利,哪怕入阵去敌众我寡,竟也没有一合之敌。
将台那边,有那国相于尔奇,他本看不懂什么战阵,但此时此刻,他也看得懂了,已然是两股战战不止,目定口呆当场————
刚刚,他也还有一种意气风发,十万大军,那是无穷无尽之多,分兵两处去,那更也是威势排山倒海,遮天蔽日————
转眼间,一切变化太快,排山倒海之势,就成了一片杂乱无章,他知道耶律大石善战,也知道那燕人铁甲很多————
但就是不知道,耶律大石如此善战,燕人铁甲悍勇如斯。
他还呆愣在想,怎么就会中计呢?
此时此刻回头去想,这计策好似也不怎么复杂高明,怎么就会中了这般计策?
就是两个人假装内让,怎么就信了呢?
于尔奇一时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也容不得他多想,大军已然在溃,在往南边弥漫而来————
抬眼望去,到处都是背对敌人的慌乱身影————
于尔奇仓促下得将台,左右去寻,寻那马匹,当走!
回那伊犁河的南边,回那八刺沙衮!
上马之后,他不断回头去看,看那敌人是否在后面来追————
奔得许久,却也稍稍心安,敌人没有追过来。
不知不觉奔了一日一夜去,还没看到伊型河,却也容得他下马来歇息,马四早已奔不动了,于尔奇也浑身要散架了,双眼也睁不开了————
只待他席地而眠片刻,好似在做噩梦,梦中,敌人骑兵追来了,大地都在震颤,敌人一直追,他一直逃,好累好累,一直追到了八刺沙衮,敌人一直追进城池里————
吓得他陡然转醒,还好————还好是梦————
他左右看了看,身边躺倒一片,好几百人,便都是随着他一路逃来的————
忽然,大地好似真在震颤,轰鸣低沉,嗡嗡不止,不知是大地传来的声响,还是天空回荡的声响————
他陡然拔地而起,大呼一声:“快跑快跑,敌人追来了!”
敌人日夜不眠而来!
这一语喊去,惊醒无数之人,不知多少煞白的脸上满是惊恐,有人上马,有人拔腿就奔,甲胄早已扔在半路,许多人连兵刃都解开扔了————
这一跑,又不知跑了多久,只管是上气不接下气,天色微微又明,地平线之北,一线而来,不知几何,黑乎乎灰蒙蒙————
终于又看到了伊型河,于尔奇早已脑袋一片空白,扑在河边便是牛饮不止。
狂喝几口之后,下河就去,往河对岸去————
这老头,此时此刻,不知哪里来的持久力气,当真能在并不宽阔的河中泅渡————
只管双手麻木一般不断往前划水,也好在此时此刻,河道不宽,河水不急,还真就让他泅渡而过,稍稍松得一口气去,便躺在河边动弹不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必说,浑身早已脱力————
朝阳之下,往北边去看,追兵止在了北岸,马匹与人,都在河边饮水,好似他们也并不着急,轮番在饮,无穷无尽之多————
还有那大纛,他不认识中原汉字,却也知道,应该是那个燕人将领岳飞之岳。
还跑吗?
于尔奇翻身想起,却又躺下了,跑不动了————
一点都跑不动了————
敌人好似也知道他一点都不跑不动了,却还并不急着渡河————
甚至敌人开始席地而坐,也在休息,吃吃喝喝,躺地而眠————
岳飞自是不急了,他追的许也不是河南岸那些渡河之人,而是在封锁这一片渡河局域,是阻止更多的黑汗溃兵从这一线渡河而去————
他也不是要追求杀多少敌人,而是在保证自己比那些溃兵更快的到达八刺沙衮即可————
如此,八剌沙衮城池里没有太多守军,便也说克就克,那些溃兵,不论去了哪里,来日自当收得拢————便也算是大燕子民了,该种地的种地,该放牧的放牧,乃至来日,还要为大燕当兵————
还可以去打西黑汗,去打高昌,去打更西边的什么花刺子模与塞尔柱————
也还可以缴税缴粮支撑作战——————
天色慢慢大明,耶律大石也慢慢而来,他收拾了战场,尽量捉拿了更多的俘虏,也安排了后面三万多户的牧民来接收这些战利————
这是分工明确,所以耶律大石来的慢了许多,慢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岳飞已然开始渡河,耶律大石却又在伊犁河畔休息————
斡里剌再一次到得了岳飞军中,跟着渡河而去,也满脸喜悦:“岳帅当真悍勇善战!”
岳飞笑着答道:“你们可也不差!”
斡里剌摆摆手去:“真说善战,我等之骑,比不得岳帅麾下,岳帅之兵威,当真教人大开眼界,难怪昔日,岳帅能在乌孤山正面对垒大败女真之骑!”
这话倒也不假,耶律大石此时此刻麾下之骑,多是很多,但真说善战,却差了一些,究其原因,无外乎人心士气与军械之别。
人心士气,便是说耶律大石麾下,成分很复杂,其中有最内核的契丹高层,有主动跟随他而来的草原诸部之人,更也有许多其实是一路裹挟之辈————
上下之人,许多连话语都不通,大胜之下,自是所有人都得好处,人心便也还好。
一旦有败,人心之上,那自就是岌发可危,耶律大石之难,在战前,其实就是失败之后的管控管制。
好在,这一战没败,大胜如此,人心自是凝聚向好。
这一点上,耶律大石麾下是远远比不得岳飞麾下的————
再说军械甲胄之别,那也是如此,耶律大石麾下差得远,哪怕此番得了许多战利,依旧与岳飞不可比,这就是家当的差别。
岳飞是从富庶中原带来的军队,耶律大石是在这贫瘠之地慢慢积攒。
连黑汗本身,与中原比起来,也是出产贫瘠之处。
家当对比,着实差距甚大。
更何况岳飞手中,还有那十几门火炮,还有那些火药之物————
岳飞听闻这些言语,也看向斡里剌,他听出了话语之外的意思,便正了正色,说道:“我大燕,乃天朝上国,是天下共主,自无背信弃义之说!更何况,大石林牙,昔日与我家天子有旧,我家天子要取信天下,更要取信契丹,岂会行背信弃义之事?”
斡里刺尴尬一笑,连忙解释:“岳帅误会了,可不是我家林牙要如此来问,皆是我————是我忍不住问一语————”
问什么?
说的就是岳飞麾下兵将悍勇,问的就是岳飞是不是会最后以兵威来对待耶律大石。
岳飞摆摆手去:“你何以非要来说这些?”
“我————”斡里刺一时无以来答。
岳飞打马往南去,也说:“你不愿说就罢了————”
“是我————我想回乡看看去————”斡里剌叹息而言。
又道:“却也怕成了那背叛之贼,唯有不背叛同族,方才好安心回去。”
岳飞闻言面色也喜:“你想回去就回你的,你回去了,这里定然不会出得什么乱事,你也不会是什么背叛之贼!”
斡里刺原来是怕他一走,这里岳飞就与耶律大石打起来了,他却不在,自是心中难安。
“这就好,这就好啊——————”斡里剌点着头。
“那什么大可汗擒到了没有?”岳飞忽然问。
“擒到了,他自显眼非常,一身甲胄,贴的金箔,那是金灿灿,最是好认————”斡里刺笑着在说,说出了一种荣耀之感。
“还真有人穿着黄金甲胄上阵?”岳飞也是听了个稀奇。
“岳帅未亲眼见,我是亲眼得见,当真一身黄金甲胄!”斡里刺其实也不解,怎么会有人穿着满身金灿灿上阵来。
岳飞也想不明白————
自是他们都不能理解伊卜拉欣的脑回路。
也不知伊卜拉欣此番来,最大的目的不是其他,而是名声名望,也不是显摆,而是野心在此,需要所有人的目光与认可!
“报大帅,前方拿到了一个老头!”有令兵当面来报。
“什么老头?”岳飞也问,便是战场上,正常正规的战场上,老头是个稀罕物,因为战阵上多是青壮之人。
“衣着华贵的老头!”
“那就是大人物了,押过来————”岳飞看了一眼斡里剌。
斡里刺连忙转头去吩咐:“把通译寻来头前!”
片刻,于尔奇就被绑缚到了岳飞马前。
岳飞自也把他打量,那于尔奇是低头不语,却被军汉强行托着他的下巴、捏着他的腮帮子,好让岳飞打量。
岳飞摆摆手去:“此辈老朽————不必如此折辱!”
军汉便把于尔奇的下巴给放了,任他低头去。
岳飞还道:“松了绑缚,寻匹马来,寻些干粮清水给他————”
便也是岳飞看出了这老头虚弱模样————
片刻之后,于尔奇坐在岳飞身边的马背之上,一手拿着清水,一手拿着面饼,当真在吃。
身旁通译也来————
大军继续向南,岳飞也与于尔奇攀谈起来:“你既然是国相,那黑汗之事,自是无有不知,什么户籍,赋税,出产,来往商旅,诸部诸人,定是清清楚楚————”
于尔奇无奈在点头:“恩,这些自是寻常事————”
“而今大燕到此,往后啊,这里皆是大燕之土,你呢,也当帮衬我等,把此地治好,如何?”岳飞语气倒是客气。
于尔奇闻言一愣,大燕?
往后这里成了大燕?这里可离那中原十万八千里,这也能治?
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大的国家?便是此处一封书信去,到得中原天子面前,都不知要几个月去,书信一来一回,一年说不定就过去了,这还怎么统治?
换句话说,这燕军到此,就不走了?
那耶律大石能愿意?
耶律大石也是大燕?
于尔奇自是没有立马答话。
岳飞脸上有和善的笑容,一语说道:“昔日大唐,不也在此吗?怛罗斯还在西边,不也治得?成了大燕,黑汗之民,自是安居乐业,再也不惧任何人,什么塞尔柱,自也不在话下!”
岳飞近来,倒是慢慢对此地格局有了一些了解,那就是黑汗人怕塞尔柱突厥。
于尔奇想起一些记载在书籍里的古事来,一语答道:“大唐昔日败在了恒罗斯————”
岳飞嘿嘿一笑:“那往后,大燕就要胜!如此才是一雪前耻————”
“昔日大食联军,着实强横————”于尔奇倒也没有深思什么,下意识里是这般话语,便是想告诉岳飞,西边的军队,可不好相与。
“昔日,若非割禄人临阵倒戈,大唐也不会败,而今再来,大食换作了突厥,我中原人,打突厥,正是顺手。”
塞尔柱突厥,也是突厥。
塞尔柱突厥,其实崛起不到百年,这崛起之路,也是可歌可泣,他们本是昔日突厥西迁的一支,一直屏弱,四处迁徙,慢慢发展,塞尔柱,是首领之名。
却也是这几十年,他们占据了中亚西亚无数地方,更是占领的波斯大部,再打进了巴格达,如此,逼着阿拉伯世界的哈里发给他素檀之名。
哈里发也好,素檀也罢,这些称号,皆与宗教有关,千年之后,依旧不变。
换句话说,塞尔柱,如今皈依了,便是利于更好的统治,此时此刻,这个宗教,也早已到得了黑汗之地。
这也是伊下拉欣为何自己要称为先知的原因,因为他也想称雄。
此时此刻,宗教一路东来————
历史上,要不得多久,高昌那个佛教之国,自也要改换信仰,“师子王”之名,也就要消失在历史之中。
中原人打突厥,于尔奇想起了那些书籍里记载的更多古事,看了看岳飞,一时无言————
倒也是岳飞之语,中原人打突厥,正是顺手。
却听岳飞还来一语:“回鹘人打突厥,那也顺手!中原人与回鹘人一起,突厥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身旁,连斡里剌都笑了,却是一语:“岳帅,你这话,我可不乐意听!”
岳飞转头去,哈哈大笑:“岂能把你忘了?契丹也打突厥!”
“还有室韦————”斡里剌加了一语。
“都打突厥!”岳飞连连点头,大笑不止,这种事,可不能忘了任何人,那个民族部族,都有自己的历史,大燕岂能厚此薄彼?更不能把人家的历史给抹灭了————
黑车子室韦,蒙兀室韦,契丹————这些东胡,在那个时代,有时候是臣服突厥的,大唐一起,都打突厥了————
回鹘也是,割禄也是,突骑施亦然————
突厥就这么被打没了,打成了这个西边的塞尔柱突厥。
后来,耶律大石带着回鹃人,又打突厥,打得突厥素檀是抱头鼠窜,妻儿老小皆被擒拿————
突厥在东方的记载历史里,那是人人喊打,人厌狗嫌————
斡里剌与岳飞自是说得哈哈大笑————
于尔奇仿佛还真起了几番期待,难道打突厥这么简单?
塞尔柱突厥,霸主也!在这方天地里,东击西讨,那是无往不利————
年年都得给人家上贡交钱,怎么在这两人口中,如此不值一提?
忽然,岳飞转头来:“国相带我入八剌沙衮城池可好?”
“恩?”于尔奇微微一愣,又问了一语:“不知我家可汗身在何处?”
“就在后面,到时候一起入城!”岳飞答道。
“那————也好————”于尔奇点点头去。
万里之外,天子正在归京,祭天之事,朝廷邸报,诸般大报小报,皆在刊载,天子亲手祭文,更在其上。
不免还要加一些玄事其中,天子祭天,天空万里晴朗,有真龙现世,在碧空之中与天子作揖连连————
这自是吴用手笔,也是道士之口,更也是苏武有意为之————
读书人信不信,不重要,这事得传给天下人,天下人自有许多人会听会信,如此,草莽之辈,再也不能称雄,妄议家国更替————
便是造反,也当是报答苏官家,便是替天行道,也替的是苏官家的天。
此乃君权神授,把“神”字换了更好,君权天授,受到天之认可。
神有所指,天是个虚称,所谓天道。
好似一切更易之仪式,在这一刻之后,彻底完成了合法手续。
苏武再坐东京皇城,好似连宗泽张叔夜李纲之辈,都更加躬敬虔诚了几分————
许不一定是真实感受,但苏武就是感受到了————朝臣无数,连大礼都行得认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