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暂时隔绝。纪鸣反手锁上门链,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和夜晚寒意的浊气。紧绷的神经如同过度拉伸的弓弦,此刻终于得以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肌肉深处传来的酸胀感和精神上的疲惫。
小伊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银发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浅蓝色的眼眸看了看纪鸣,又好奇地打量着他正布置在门窗周围那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符录和阵盘——那是纪鸣不惜耗费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君子值,从系统商店紧急兑换的【初级预警符】和【简易防御阵盘】。
【兑换成功!消耗君子值150点。物品已生效,可对恶意闯入及能量窥探产生预警及阻碍效果。】
看着系统面板上缩水至不到700的君子值,纪鸣肉痛地咧了咧嘴,但想到“同光会”那些神出鬼没的成员和巷战中感受到的冰冷杀意,这点投资又显得十分必要。
午夜的钟声似乎刚刚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敲响。出租屋内,纪鸣将最后一道【初级预警符】贴在窗框内侧。
“暂时……安全了。”纪鸣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右手手腕,那是硬撼刘刚八极崩拳和瞬间拧伤混混手腕留下的痕迹。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剔地向外望去。夜色深沉,路灯昏黄,街道上空无一人,仿佛之前的围杀只是一场幻梦。但他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绝不会轻易离开。
他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晚的战斗画面。擂台上与刘刚的硬碰硬,巷战中如砍瓜切菜般放倒混混的凌厉,以及最后时刻,面对三名“同光会”成员时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本能……”纪鸣低声自语,摊开自己的手掌。那看似普通的手掌,却能爆发出撕裂沙袋、硬撼拳师的豪迈力量;能让他在刀光剑影中如同游鱼般精准闪避;甚至……似乎还能被动抵御韩无疾能量的侵蚀。
这些能力,并非系统直接赋予的招式,更象是一种深植于他血脉骨髓中的天赋,被各种各样的危机,一点点“引导”和“激发”出来。它们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可以随着他的意志和战斗须求,如水银泻地般自然组合、协同运作。
“技巧与力量的切换与结合……【危险感知】对战场节奏的把握……还有那隐约浮现的、抵御异常状态的抗性……”纪鸣默默梳理着,“系统象是一个后勤部长,而真正的战斗力,貌似源于我自身这部分……正在不断觉醒的身体本能。”
这个认知让他对自身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也对接下来的路更加明确。他必须更快地熟悉和掌控这些本能,将它们溶铸成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力量。同时,他也清淅地认识到,自己,以及身边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女小伊,已经成为了某些势力——比如那个诡异的“同光生物科技基金会”——密切关注甚至试图掌控的目标。
想到“同光会”,纪鸣的眼神冷了下来。那个赵长生,还有今晚那些训练有素、装备特殊的成员,都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他们不仅觊觎他的力量,更将目光投向了小伊。小伊在巷战中引发的植物与空间的异动,恐怕更加坚定了他们的“兴趣”。
“麻烦……”纪鸣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棘手。个人的力量再强,面对一个神秘莫测的组织,也显得势单力薄。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妈”。
纪鸣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失业这半个月,为了不让家里担心,几乎没怎么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报喜不报忧也仅限于微信上寥寥几句“一切都好”。今晚经历了这么多,此刻听到母亲的电话,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屏幕那端,母亲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背景是家里熟悉的旧客厅,挂钟的指针清淅指向十二点零五分。“鸣鸣!”母亲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后怕,“我刚做完夜班回来,心里头老是突突跳,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脸色怎么这么差?”她凑近镜头,眼角的细纹和两鬓的灰白在灯光下无所遁形,那是长年累月在服装厂流水线熬夜的印记。
一股暖流混着酸涩涌上纪鸣心头。他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妈,我没事,刚……刚和朋友讨论项目方案,忙得晚了点。您怎么又做这么晚?我爸和小安呢?”他想起父亲在建筑工地扛活,弟弟才上小学,母亲时常为了多挣点加班费熬到深夜。
“你爸带着你弟早睡了,明天你爸还得送你弟上学。”纪母揉了揉额角,“我这不是想着多做点,小安下学期补课的钱……”她话没说完,但纪鸣明白其中的辛酸。
“妈,别太拼了。”纪鸣打断她,语气认真起来,“我正想跟您说,我最近的项目奖金发下来了,不少。我给您转四万过去。您和我爸以后少接点辛苦活,尤其是夜班。给小安买点好的,也给您自己和我爸添几件新衣服。”
“多少?四万?!”纪母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担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邻居听去,“鸣鸣,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可别干什么危险的事啊!妈跟你爸虽然没大本事,但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踏踏实实最重要,钱多钱少没关系……”她的担忧溢于言表,长期拮据的生活让她对突如其来的“横财”充满了不安全感。深夜接电话,又听到这么大笔钱,她的担忧被放大了。
“妈,您放心!”纪鸣赶紧解释,语气笃定,“是正经的项目奖金,公司效益好,我们团队表现突出。这钱来得光明正大!”他不得不再次编织谎言,试图安抚母亲深夜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时,或许是听到纪鸣在与他人通话,小伊无声无息地凑了过来,那张在午夜灯光下愈发显得剔透的脸庞和流泻的银发,瞬间填满了视频画面的另一半。
纪母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担忧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在深夜被点燃的、抑制不住的惊喜所取代。“鸣鸣,这……这位是……?”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难以置信,目光在小伊和纪鸣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定格在纪鸣略显凌乱的衣着和两人一同出现在深夜镜头前的画面上。
纪鸣心里暗叫糟糕。午夜零点,同处一室的陌生绝色少女……这画面实在太容易引人遐想。
他刚想解释是合租室友或朋友,纪母已经飞快地自行“领悟”了,疲惫的脸上绽放出笑容,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来,带着打工人家特有的直白和期盼:“好小子!我说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还突然有这么大笔奖金……原来是交女朋友了!这么晚还在陪你啊?真是个好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怎么不早告诉妈?”她自动将奖金、深夜共处一室和“女朋友”身份联系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儿子终于开窍”的欣慰。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纪鸣头皮发麻,急忙压低声音否认,“就是普通朋友!她……她暂时没地方住,在我这儿借住几天!真的!”他强调着“借住”和“普通朋友”,试图在午夜时分澄清这要命的误会。
“借住?普通朋友?”纪母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我懂,年轻人脸皮薄”的了然,也压低声音说:“行行行,妈懂,妈不说了。”但她显然没信,目光又转向小伊,语气变得格外温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闺女,你……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纪鸣心里一紧,生怕小伊说出什么“吾乃xxx”或者直接表示不记得之类惊世骇俗的话。他紧张地看向小伊。
小伊似乎听懂了这是在与她说话,她看了看纪鸣,又看向手机屏幕里和蔼中带着强烈好奇的妇人,微微偏头,似乎在检索合适的回应。然后,她用那空灵但已清淅不少的嗓音,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回答:“我,叫,小伊。”
她没有说姓,只说了名,语气单纯,象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小伊……哎,真好听的名字,人也俊!”纪母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仿佛确认了什么重要信息,语气更加亲热,“小伊啊,这么晚了还陪着纪鸣,真是辛苦你了。以后常来家里玩啊,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她已经自动将“小伊”这个亲昵的称呼和“未来儿媳”的身份挂上了钩。
纪鸣:“……”他感觉自己在母亲面前彻底解释不清了。深夜的这个电话和巧合,让误会以无可挽回的速度加深。
纪母却已完全沉浸在了喜悦中,她笑着,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来,仿佛连日的疲惫都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淡了:“你们好好处,对人家姑娘好点。咱家条件一般,但人实在。等过年了,带回家来吃个饭,妈给你们做好吃的,你爸和小安见了肯定高兴!”她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招待这位“天仙”般的“准儿媳”了,连带着想到了丈夫和小儿子可能的反应。
又应付了母亲好一会儿,听着她压低声音念叨“小伊这名字真好听”、“别忙太晚,照顾好小伊”、“注意身体”、“对人家负责”之类的话,纪鸣才心力交瘁地挂断电话。放下手机,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打完决赛又激战巷口还要疲惫。
他看向小伊,小伊也正歪着头看他,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浅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她清淅地复述着刚刚那个那个引发风暴的词:“女朋友?”她微微偏头,眼神里是全然的困惑,“是什么?一种……亲密的关系吗?像书里写的‘道侣’?”
纪鸣看着小伊那完全不谙世事的清澈眼神,再想到母亲那边已经快要筹备婚礼的架势,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差不多是那种,但也不完全是。”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觉在凌晨解释这个问题的难度堪比破解规则怪谈,“是一种……更普遍存在于普通人之间的,很复杂的约定关系。以后你慢慢就懂了。”他实在没精力跟一个认知主要来源于玄幻小说、且失忆的少女详细解释现代社会的婚恋观。
现在,他需要面对的,除了午夜街头潜伏的敌人和自身力量的谜团,又加之了来自家庭的、在深夜被点燃并迅速固化的“甜蜜误解”,以及身边这个用修仙术语理解现代人际关系的“问题少女”。
他走到窗边,指尖拂过微凉的【预警符】。零点的城市并未完全沉睡,霓虹依旧,但光亮照不透的阴影里,危机四伏。
“必须更快变强,必须尽快弄清小伊和‘同光会’的底细。”纪鸣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眼神比这午夜更加深邃坚定。他不仅要为自己搏一条生路,更要为身后那个在深夜里依旧为他亮着灯、为他担忧的平凡之家,撑起一片足够安全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