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鸣翻出一件干净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连帽运动外套，笨手笨脚地给小伊套上。宽大的外套基本遮住了她那身过于扎眼的奇异服饰，银发也被兜帽遮掩了大半，只露出一张精致却茫然的小脸，看上去更象一个迷路少女。
“走了，带你去找……能帮你的人。”纪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靠些，虽然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小伊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被他牵着，走出了这间狭小的出租屋。
外面的世界对于小伊来说，显然是陌生而充满刺激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喧嚣声、行人嘈杂的交谈声、店铺里传出的音乐声……所有这些构成城市背景音的要素，都让她象受惊的小鹿一般，紧紧攥住纪鸣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仿佛他是暴风雨中唯一的庇护所。
过马路时，一辆等红灯的公交车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刺耳的声音吓得小伊浑身一颤，低呼一声，整个人几乎要缩进纪鸣的背后。纪鸣能清淅地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在微微发抖。
“没事，只是喇叭声。”他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拍了拍她紧抓着自己骼膊的手背。
来到附近的派出所，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看起来刚工作不久的年轻民警。纪鸣深吸一口气，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自称清晨出门时，在自家门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少女，叫不醒，只好先带回家，等她醒了就送来派出所。
民警例行公事地开始询问小伊：“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还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吗？”
小伊只是睁着那双纯净又空洞的浅蓝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民警。在民警重复了几遍问题后，她才微微张口，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忘了……”然后，她的注意力似乎被民警桌上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笔筒吸引，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开始拨弄里面插着的笔。
民警皱了皱眉，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又尝试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依旧是“忘了”、“书”之类的零星词语，或者干脆就是沉默。
“查一下失踪人口库，再做人脸识别比对一下。”民警对旁边的同事说道。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气氛有些凝滞。小伊似乎对派出所里闪铄的计算机屏幕和不断响起的电话铃感到不安，又往纪鸣身边靠了靠。
比对结果很快出来，如同纪鸣预料的最坏情况——查无此人。没有任何匹配的失踪人口报案，人脸识别系统里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记录。她就象是一滴突然坠入现实的水珠，干净得没有任何过往的涟漪。
就在这时，昨晚处理溪林路7号案子的那位中年警官正好路过，认出了纪鸣。他走过来，看了看紧紧挨着纪鸣、几乎要把自己藏进他外套里的小伊，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纪鸣，脸上露出一种“我懂了”的表情。
就在这时，昨晚处理溪林路7号案子的那位中年警官正好路过。他认出了纪鸣，又看了看紧紧挨着纪鸣、几乎要缩进他怀里的小伊，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表情。他走过来，拍了拍年轻同事的肩膀，然后对纪鸣说道：“哟，又是你啊，小伙子。昨晚是勇闯鬼屋救学生，今天这是……‘捡’到个小仙女？”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善意的怀疑，“跟哥说实话，是不是昨天晚上回去太晚，跟小女朋友吵架了，人家闹脾气，故意说不认识家，跟你在这儿演呢？”
纪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憋红了：“警官！真不是！我发誓！我昨天之前根本不认识她！她真是我早上在门口发现的！”
中年警官看了看小伊那完全不似作伪的懵懂眼神，以及她对纪鸣全身心的依赖姿态，又看了看纪鸣急赤白脸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或者说，是相信眼前这情况确实棘手。
他叹了口气，对纪鸣和那位年轻民警说道：“情况特殊。这孩子看起来有认知障碍，而且非常依赖这位纪先生。目前找不到任何身份信息，我们这边暂时也无法安置。”
他转向纪鸣，语气正式了些：“纪鸣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她这么信任你，而且我也相信你的人品，能否请你暂时照顾她一段时间？我们这边会继续核查，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方便，我们也可以联系社会福利机构……”
“社会福利机构”几个字像针一样扎了纪鸣一下，但他尤豫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出于同情。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派出所窗台上那盆有些蔫了的盆栽，脑海中却瞬间浮现出自家窗台上那盆一夜之间变得异常茂盛、近乎妖异的绿萝。
“福利院……”纪鸣心里猛地一沉。“把她送到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万一她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失控怎么办？让植物疯狂生长只是小事，要是影响到其他人呢？或者更糟——她被某些人注意到，当成怪物或者……研究对象？”
他想起了系统在面对小伊时那罕见的紊乱和警告。连那个神秘的“绅士君子系统”都无法解析的存在，普通的社会机构怎么可能妥善处理？到时候，引来的恐怕不是帮助，而是无法预料的麻烦和危险。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他下意识地看向小伊。她也正仰头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眸里映着他的影子，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依赖，仿佛他是她与这个陌生世界之间唯一的连接。就象一只被雨水打湿、无家可归的幼猫，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唯一可能收留它的人。
他想起昨夜别墅里，那三个学生看向他的、充满期盼的眼神。他想起老张最后的嘱托。现在，这双清澈却空洞的眼睛，同样在无声地望着他。
“……好吧。”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显而易见的无奈，“我……我先照顾她几天。”
“辛苦了，保持联系。”中年警官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似乎还带着点“年轻人，我懂的”的笑意。
纪鸣麻木地牵着依旧懵懂的小伊，走出了派出所。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脚步格外沉重。
低头看了看身边对外界依旧充满好奇与一丝畏惧的少女，纪鸣长长地、认命般地吐出一口浊气。
“行了，跟我回家吧……小伊。”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只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麻烦”，他一时半会儿是甩不掉了。而他那本就一团乱麻的生活，恐怕要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