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呆呆地坐着,过了好几秒,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向办公室门口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看“爷”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我的老天爷,自己刚才差点就把县委李建国主任亲自关注的人给得罪了!
幸好!
幸好自己刚才没有把话说死!
幸好丁浩出去打了这个电话!
就在这时,丁浩推门走了进来,表情淡然如水。
“王所长,不好意思,久等了。”
王卫国几乎是“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丁浩同志!瞧你说的哪里话!快坐,刚才所里乱糟糟的,让你受委“屈了!”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拉开椅子,又拿起自己的搪瓷缸子,给丁浩倒了满满一杯热水,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这番操作,直接把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看傻了。
张大彪张着嘴,手里的烟灰掉了一地都毫无察觉。
王翠花的哭腔也卡在了嗓子眼,她不明白,
怎么就打个电话的工夫,这天就彻底变了?
丁浩坦然地接过了水杯,坐了下来,轻轻吹着水面的热气,没有说话。
王卫国伺候好丁浩,一转身,那张笑脸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东西都跳了一下。
“王翠花!”
他指着王翠花的鼻子,怒吼道,
“你还敢在这里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你知不知道,你们一家三口,犯了多大的罪!?”
他不再有任何尤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宣布处理决定,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经查证,哈塘村村民丁伟,私闯民宅,投毒未遂,意图毁坏集体财产,并在抓捕过程中暴力抗法,持械行凶!罪行恶劣,影响极坏!”
“我宣布!立即对丁伟进行收押!待其伤情稳定后,直接送往西山劳改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刑期三年!”
“轰!”
“三年”两个字,象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王翠花的头顶。
她整个人都懵了,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王卫国没有理她,继续宣布。
“丁大义!作为主谋,唆使儿子犯罪,思想败坏,性质同样严重!立即收押,判处劳动改造一年!”
他又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王翠花,声音冷漠。
“你,王翠花!念在你并未直接参与犯罪,且家中需要有人照料,此次免于收押处罚!”
王翠花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王卫国接下来的话。
“但是!你必须在派出所写下五千字的深刻检讨和保证书!
保证以后绝不再犯,管好自己,管好家人!
另外,赔偿丁浩同志因此事造成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共计五十元!
三天之内,一分都不能少!”
“不——!”
当听到“五十元”这个数字时,王翠花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断了。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次,她是真的晕了过去。
五十块钱!
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块的年代,五十块钱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比判她去劳改,还要让她痛苦!
然而,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她,甚至连多看她一眼的人都没有。
王卫国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对旁边的民警挥了挥手。
“把她拖到外面去,弄盆凉水泼醒!什么时候把保证书写完,把钱交齐,什么时候放她走!”
很快,王翠花就象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随后,一直被关在隔壁的丁大义也被带了进来。
当他从王卫国口中,听到自己和儿子的最终判决时,这个刚才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男人,彻底崩溃了。
“劳改一年”
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他完了。
他这一辈子,都完了。
一个有了劳改经历的污点,将伴随他一生,让他和他的后代,在村里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张大彪凑到丁浩身边,激动得脸都有些涨红,
“小浩,你这你这真是太神了!一个电话,就把事情全解决了!”
牛铁柱则显得更为沉稳,他拍了拍丁浩的肩膀,眼神复杂地感叹道:
“小浩,你这能量,可真不小啊。刚才那个电话,是县委的李主任打来的吧?”
丁浩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水,没有直接回答。
“牛叔,咱们本来就占着理,邪不压正嘛。”
他这种云淡风轻,不显山不露水的态度,反而让牛铁柱和王卫国等人,更觉得他深不可测。
随即,
丁浩看向王卫国,
开口说道:
“王所长。”
“哎!丁浩同志,您说!”王卫国立刻把身子凑了过来,态度躬敬。
丁浩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刚才的判决,是不是太重了点?”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大彪瞪大了眼睛,第一个没忍住。
“小浩,你说啥?重?判他们三年都算轻的!这帮杂碎,就该送到矿山里去挖一辈子煤!”
牛铁柱也皱起了眉头,他完全搞不懂丁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才还条理分明,把对方往死里整,怎么这会儿李主任的电话一来,判决下来了,他反而心软了?
王卫国也是一脸的困惑,他试探着问:
“丁浩同志,您的意思是这个判决,您不满意?要不,我再跟上面请示一下,加重一些?”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丁浩满意,怎么向李建国主任交代。
跪在地上的丁大义,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也因为丁浩这句话,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抬起头,满眼乞求地看着丁浩。
难道难道丁浩念在最后一点血缘情分上,要放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