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睿和齐衡他们闲聊的时候,那些新科进士出了东宫后,便三五成群的和相熟的凑到一起,小声议论着赵睿的目的。
“章兄,你可明白殿下的用意?”榜眼窦卞朝章衡小声问道。
章衡闻言淡淡道:“殿下如今虽未正式册封,然册封之日已经不远,储君也是君,吾等臣子岂能揣摩君意?
只需按照殿下所说去做即可。我还急着回家写文章,先告辞了!”
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一脸尴尬的窦卞。
“哼,就你是忠臣。”
窦卞回过神来冷哼,不理会几个朝他走来的同年,上了自家马车。
“你不过比我运气好些罢了,这次你那个状元身份可没了用处!”
刚刚章衡的话可把他气的不轻。
臣子不能揣摩君意是没错,否则皇帝下个诏令,臣子不照着诏令执行,而是按照自己揣摩的意思去执行,那天下还不是乱套了?
但实际当中,哪有做官不揣摩上意的?
文人说话,很多时候都暗藏玄机,不会明说。
不揣摩上意,在官场中注定长久不了。
而这个上意,自然也包括了君王。
窦卞对于自己被章衡压了一头,心里很是不服气。
文无第一,在他看来自己并不比章衡差,只是因为章衡的文章更符合官家胃口,并不是章衡的文章比自己好。
不过他也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做出一副要和章衡结交的姿态。
然而章衡对他一直不冷不淡,刚刚更是训斥了他一顿,他哪里受得了。
这次在他看来就是个机会,显然东宫选官,是赵睿这个未来的太子做主导。
章衡的文章更得官家亲睐,却未必能得赵睿亲睐。
若是两人一起被选入东宫,章衡这个状元的官职还比不上他,岂不是要别人笑话死?
…………
官家得知赵睿在东宫的那番话,摆了摆手让报信的人下去,并未说什么。
赵睿前几天的话,对于他还是有不小冲击力的。
当年官家能够主动提出变法,也是深刻的认识到了朝廷积弊的严重。
新法失败,但朝廷的积弊还是存在的,而且还更加严重了。
官家很清楚,积弊的问题还是要解决,最不济也要想办法缓解。
只是当年新法的失败,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既怕再推行变法依旧会遭遇很大的阻力,又担心变法真的成功,主持变法的人,在变法的过程中权力太多,威胁皇权。
赵睿既然想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好了。
虽然这次科举确实涌现了很多人才,但在官家其实并不是太重视。
没办法,大宋不缺人才,这些新科进士的才能还停留在纸面上。
就算赵睿把这些人折腾废了又能如何?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九十八个进士一大早便把自己的文章亲自送到东宫。
赵睿虽然不住东宫,但东宫也有内侍宫女打理。
之前赵睿就交代过,因此面对送来的文章,内侍收齐后,便立即送入宫中。
赵睿抽空便阅看了起来,其中确实有些借着文章吹嘘自己胸襟德行的。
但更多的还是从自己擅长的方向来阐述自己思想的。
对于那些吹捧的文章,赵睿看个开头就丢掉了一边,而那些阐述自己思想和治国理念的文章,则会认真观看。
其中有几人给他的印象非常深。
状元章衡就是其一,不过他的文章并没有阐述自己的治国理念,而是指出天下存在很多虚挂籍帐的无效物项,建议规范对财政方面的管理。
还枚举了军队虚挂籍帐吃空饷,地方乡绅诡名子户等现象。
军队吃空饷很好理解,就是虚报兵丁,朝廷发放给士卒的军饷,和士卒平常所规定的口粮和武器装备这些,都到了将领手中。
比如说一营兵马五百人,但实际上只有三百人,另外两百人都是虚籍。
但朝廷供养的物资和军械,却是按照五百人的标准拨付的。
如此将领就能吃下朝廷对那两百士卒的供养。
很多人都以为古代武将贪污,是喝兵血,压榨士卒。
实际上这种行为反而非常少,最常见的其实是吃空饷。
普通百姓不堪压榨,都会造反,要是将领克扣军饷,剥削手下士卒,怎么可能不引起哗变?
而吃空饷在古代军中那是非常普遍的事,就算是汉武帝唐太宗在位时,这种事依然存在。
区别在于,吃空饷的比例是多少。
诡名子户则是地方乡绅用以逃税的手段。
前面说过,大宋实行的是两税制,是根据家产和拥有田亩的数量来划分不同的等级。
越是有钱的,家中田地多的,缴纳的税也越多。
所谓诡名子户,就是办理一些完全不存在的户籍,然后把家产和田地分到这些户籍名下。
如此自家的资产和田地少了,所缴纳的赋税标准自然也降低了。
而那些子户,本身拥有的田地也不多,纳税则更少。
章衡的文章中还指出,三司经费开支不明确,导致突发时临时向百姓征敛,百姓负担沉重,建议三部判官应预先编列预算,使征赋有据、公私两便。
说到这里,赵睿就不得不吐槽大宋的税收制度了。
两税法虽然总得来说,不如明朝后面使用的一条鞭法和清朝的摊丁入亩先进。
但总得来说,比起以前的税收制度,还是属于很先进的了。
但古代征税有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没有固定的定额。
正常情况下朝廷是有定额的,按照固定的比例缴纳即可。
但若是遇上朝廷缺钱,就会临时增加明目,向百姓征税,或者提前征收来年的税收。
而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除了朝廷财政收入不健康外,和朝廷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做规划有关。
前者就不用说了,如今的大宋财政多少有些入不敷出了。
一旦遇到些突发情况,比如说天灾,或者边境有战事,朝廷就没钱粮应对了。
只能临时从百姓那征收。
这些勉强可以算是不可抗力因素,但朝廷在一些大事上不做规划,又加重了这种情况。
税哪怕重一点,对于百姓来说属于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早晚要挨的。
可朝廷频繁额外征税,也给了地方官吏更多剥削百姓的机会。
那些差役下乡收税,可是连吃带拿的。
本来正常收税被剥削了一次,回头加一次税还要被剥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