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迟滞”,如同在绝对光滑的冰面上,被凿开的第一道裂痕。
虽然微弱,却打破了“归零”指令那无可匹敌的、绝对完美的姿态。
紧接着,这道裂痕,被迅速放大。
那原本如同平滑镜面般推进的灰色洪流,其前进的锋线上,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波澜”。它不再是无可阻挡。
那抹除一切的效率,明显地下降了一丝。
而对于陈凡而言,这下降的一丝,便是生与死的界限。
那己经蔓延到他心脏与神魂的灰色虚无,那股试图将他彻底“擦除”的力量,在这“迟滞”出现后,也随之减弱。他那正在被抹除的身体,停止了继续消散,被定格在了半人半虚无的、介于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诡异状态。
他,活了下来。
以一种残破的、前所未有的姿态,在这场宇宙级的格式化风暴中,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争取到了那宝贵到无法计算的一线喘息之机。
然而,仅仅是迟滞,还远远不够。
归零洪流依旧在推进,宇宙依旧在被不断地抹除。依靠他献祭了自身一切所写下的“我”权,似乎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需要一股新的力量。
一股,足以正面抗衡这代表了旧秩序终极武器的、灭世洪流的力量!
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陈凡那残存的、黯淡到极致的神魂,静静地“感受”着那刚刚被自己烙印进宇宙根基的、全新的法则——“我”权。
“天道第一宪章:我权。”
它的释义很简单,简单到了极致。
它赋予了每一个独立意志,最基本,也是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我,存在”的权利。
这,不是造物主的恩赐。
而是每一个“我”,与生俱来的、不容剥夺的、定义了自身之所以为“我”的根本法。
在旧的法则体系中,众生皆为“燃料”,其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被“回收”。
而在新的法则之下,每一个“我”,其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当这条充满了“变量”与“反叛”精神的法则,被成功激活的刹那,一场席卷了整个宇宙的、最为宏大的“唤醒”,开始了。
这股唤醒的力量,并非来自陈凡,而是来自“我”权法则本身。它像一道无形的指令,跨越了时空的静止,精准地,传递到了这方宇宙中,每一个被定格的、拥有独立意志的生灵灵魂最深处。
它在叩问。
叩问每一个即将被当做“燃料”,被彻底抹除的灵魂。
“你,甘心吗?”
一颗早己死亡的、荒芜的星球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被定格在了活活饿死的最后一刻。他的身体己经枯瘦如柴,眼中最后的光芒也己熄灭。但在他灵魂的最深处,那一丝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那一缕“我想活下去”的执念,在“我”权法则的引动下,被点燃了。
一粒微光,从他那早己冰冷的胸膛中,缓缓升起。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不屈的温度。
一片正在进行着惨烈绞杀的星际战场上,一名联邦的普通士兵,被定格在了他驾驶着机甲,扑向敌方母舰的最后一瞬。他的身后,是他的家园,是他的妻儿。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在他灵魂的最深处,那股“守护”的执念,那一声未能喊出的“为了联邦”的怒吼,在“我”权法则的引动下,被点燃了。
一粒微光,从他那破碎的机甲驾驶舱中,决然地升起。
那光芒,炽热,如同他胸中的热血。
一颗修仙星球的宗门之内,一名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弟子,被定格在了他冲击更高境界失败,即将身死道消的瞬间。他的脸上,满是不甘与悔恨。但在他灵魂的最深处,那股对大道的痴迷,那一份“我还能再进一步”的执着,在“我”权法则的引动下,被点燃了。
一粒微光,从他那天灵盖中,冲天而起。
那光芒,锋锐,一如他手中的剑。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一头在星空中遨游的巨兽,一株在悬崖边挣扎的灵草。
一个为了爱情而殉情的少女,一个为了权力而疯狂的帝王。
无论是善是恶,是强是弱,是高尚是卑劣。
只要拥有“我”的意志,只要灵魂深处还残存着一丝对“存在”的不甘与执着。
在这一刻,都被“我”权法则,无差别地点燃!
神说,要有光。
于是,众生皆成星火。
亿万万,京兆兆,无量数的微光,从这片死寂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亮起!
初如萤火,在黑暗的旷野中,三三两两。
继而成河,无数的光点,汇聚成溪流,跨越星海。
最终,化作了一片由众生不屈意志所构成的、浩瀚无垠的、奔腾咆哮的金色海洋!
这片金色的意志海洋,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宇宙!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最本源的牵引,从西面八方,向着那片宇宙的中心,向着那个为它们争取到这“发光”权利的、半透明的身影,疯狂汇聚!
它们以陈凡和那残破的【道之方舟】为核心,在归零洪流的前方,迅速地,凝聚成了一道横亘在宇宙之间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纯粹意志构成的金色屏障!
屏障刚刚成型,那推进而来的灰色归零洪流,便重重地,撞击在了屏障之上!
没有声音。
却爆发出了一场足以让整个宇宙都为之颤抖的、无声的巨响!
代表着“终结”与“秩序”的灰色,与代表着“存在”与“反抗”的金色,发生了最首接、最根本的碰撞!
灰色的洪流,被硬生生地,抵挡住了!
那足以格式化一切的毁灭之力,第一次,被正面地,拦了下来!
依靠着这亿万众生点燃的希望之火,陈凡,这个孤独的守墓人,这个逆天的挑战者,暂时地,为这个即将终结的宇宙,撑起了一片可以继续“存在”的天空。
然而,他那半透明的身影,注视着眼前的金色屏障,神色却没有任何放松。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金色的屏障,虽然宏伟壮丽,却并非坚不可摧。在灰色洪流的不断冲击之下,构成屏障的亿万光点,正在被不断地消耗、磨灭。
这道由众生之火铸就的防线,它能支撑多久?
而在宇宙之外,那片无法被感知的“无”之中,那尊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意志,面对着这场由自己亲手编写的“程序”,所发起的、史无前例的集体暴动,又会做出怎样冰冷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