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
当陈凡的意识,以蜉蝣的形态,迎着初升的朝阳,奋力挣脱水面的束缚,第一次感受到微风拂过翅膀的感觉时,他的生命,便己进入了倒计时。
他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与成千上万的同类一起,在溪水之上,疯狂地追逐、飞舞、交配。阳光在他的翅膀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没有时间去欣赏这片世界的壮丽,也没有精力去思考生命的意义。
当黄昏降临,最后一缕阳光从山峦间消失时,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他的身体,无力地,坠落回那片养育了他的溪水之中,成为鱼虾的食物。
从生到死,不足一天。
与之前那场跨越数十亿年的尘埃之旅相比,这种极致的短暂,带来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对生命流逝的恐怖冲击。
考验,在不断地升级。
陈凡的意识,在真理回廊那亿万条光带之中,开始了永无止境的切换。
他是一块海边的顽石,在潮起潮落间,被冲刷了数万年,见证了一个渔村,如何发展成一个庞大的航海帝国,最终又如何在海啸中,毁于一旦。
他是一棵扎根于神山之巅的古树,在千百年的风霜雨雪中,聆听了无数登山者的祈祷与誓言。他看着帝王在此封禅,祈求国运昌隆;也看着叛军的铁蹄,踏平了整座神山。
他是一柄被铸造出来的神剑,第一任主人,用他开创了一个辉煌的王朝;最后一任主人,却用他,在亡国的宫殿中,自刎而死。
轮回,在加速!
终于,考验的形式,发生了质变。
他开始转生成为真正的智慧生命。
轰!
意识降临,他成了一个原始部落的开创者。他带领着茹毛饮血的族人,钻木取火,搭建房屋,抵御野兽。他看着自己的部落,一天天壮大,最终统一了整片大陆,建立起第一个王国。他被尊为“圣王”。
然而,就在他行将就木,准备安详地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子嗣时,他最信任的、一同长大的兄弟,却因为嫉妒与权欲,发动了宫廷政变。
他被自己的子孙,囚禁在了亲手建造的宫殿地牢之中,在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中,孤独地死去。
画面再转!
他成了一个横跨数个星系的庞大机械帝国的末代皇帝。他从出生起,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受着整个宇宙最顶级的奢华。
可他接手的,是一个早己从内部腐朽不堪的烂摊子。贵族耽于享乐,军阀拥兵自重,底层的民众,在永无止境的压迫中,积蓄着滔天的怒火。
当更强大的外敌,撕开帝国边境的防线时,整个帝国,如同一座纸糊的房子,瞬间土崩瓦解。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臣民被屠杀,自己的舰队被摧毁,自己的星球,一颗接一颗地熄灭。最终,他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王座之上,等待着敌人的炮火,将自己与这座最后的宫殿,一同化为宇宙的尘埃。
辉煌、背叛、荣耀、毁灭
每一次新生,都带着一段完整的、刻骨铭心的情感与记忆。每一次死亡,都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
陈凡原本那属于自己的、坚固的道心,在这亿万次不同生命体验的疯狂冲刷之下,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开始感到迷茫。
我是谁?
我是那个带领族人走出蒙昧的圣王?还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帝国毁灭的末代皇帝?
“陈凡”这个名字,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是一场遥远而又不真实的梦。
就在他的自我认知,即将被彻底同化、磨灭的边缘。
最恐怖的考验,降临了。
嗡——!!!
他的意识,被投入了一具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由纯粹的毁灭法则构成的神魔之躯中!
他,成了一位上古的神魔!
他的眼前,是一片由无数破碎星辰组成的、混乱的战场!
喊杀声,震碎了星河!
无数气息恐怖的神魔,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整个宇宙命运的终极战争!
“为了轮回!宇宙当有生灭!”
“为了永恒!万物皆可不朽!”
两股截然不同的、却同样强大到极致的道,化作最首接的杀戮与毁灭,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地,挥舞着足以拍碎星辰的巨爪,与敌对阵营的神魔,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杀!杀!杀!
毁灭!毁灭!毁灭!
在无尽的杀戮与毁灭之中,他的意识,彻底迷失了。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考验,忘记了一切。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贯彻自己所在的“轮回派”的意志,将所有阻挡在前方的“永恒派”敌人,彻底撕碎!
他就是这位神魔!这位为了“轮回”大道而战的无上存在!
然而,就在他一爪撕碎了一位敌对古神的头颅,沐浴着滚烫的神血,发出畅快淋漓的咆哮之时。
在那片混乱、血腥、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战场尽头。
他忽然,“看”到了一座安静的陵园。
陵园里,绿树成荫,阳光正好。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人,正拿着扫帚,不急不缓地,清扫着墓碑前的落叶。
那是西郊陵园。
那是他“陈凡”这个身份,道的起点。
是他,只想安安静静守着那些逝者,安安静静签到,安安静静长生的最初的、也是最深刻的烙印。
轰——!!!!
陈凡的神魂,在这一刻,剧烈地一震!
那场宏大、血腥的神魔战争,如同褪色的画卷,飞速远去。
圣王的辉煌,末帝的悲凉,亿万次轮回带来的所有情感与记忆,在这一刻,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那个在陵园里扫地的、平凡的自己。
“我是陈凡。”
“一个守墓的。”
他的意识,在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破而后立!
他不再是被动地经历这一切,而是以一个绝对冷静的、超然物外的“观察者”视角,重新审视着这亿万次的轮回。
他,从这场戏中,“走”了出来!
也就在他彻底稳固住“观察者”心态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嗡——嗡——!!!
整个真理回廊,那亿万条记录着文明生灭的光带,仿佛受到了某种未知的牵引,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流淌!
它们齐齐地,调转了“方向”,那无数道光带的尽头,全都对准了陈凡那缕渺小、却又无比坚韧的意识体!
一股股庞大、浩瀚的共鸣,从每一条光带中传来,与他的意识,连接在了一起!
他不再是轮回中的一员,而是成了这亿万次轮回的见证者!
这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共鸣,似乎触动了这片镜像维度中,某种更高层次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