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中,急速坠落。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沉寂,比空间跳跃更剧烈的眩晕。陈凡感觉自己那刚刚才与虚空相合的亿万意识光点,被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强行凝聚,压缩成了一个孤独的“观察点”,然后被狠狠地抛入了一片不属于任何时间、任何空间的未知维度。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记忆中的世界”。
但这里的主角,并非是“开天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开天者”那桀骜不驯的、充满了轮回与毁灭气息的意志,同样只是这片记忆中的一个“旁观者”,一个与他一样,充满了震惊与不解的“见证者”。
他们,都在看着同一幕画面。
一幕,足以颠覆宇宙间所有生灵认知的、创世之前的最终图景!
这里,没有上下西方,没有过去未来。
是一片绝对的“无”。
连混沌都尚未诞生,连法则都未曾凝聚。宇宙,只是一片存在于“可能性”之中的虚无概念。
而在这片无尽虚无的正中央,存在着一个“东西”。
陈凡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祂。
祂没有形态,因为形态是三维世界的定义。
祂没有光暗,因为光暗是能量的表现形式。
祂没有声音,因为声音需要介质的传播。
祂仿佛就是“道”本身,是“存在”这个概念的终极化身。祂的意志,便是宇宙的雏形;祂的思考,便是法则的萌芽。
陈凡下意识地,将祂定义为——“终极存在”。
这位“终极存在”,似乎正在为某件事而烦恼。
一种宏大到无法理解的意念波动,跨越了维度的阻隔,被陈凡和那位“开天者”的意志,同时接收到。那并非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关于“真理”的信息流。
【熵增,不可逆转】
【从第一个基本粒子诞生的瞬间,宇宙便己注定了最终的命运——热寂。】
【万物,从有序走向无序。能量,从集中走向离散。最终,一切都将归于绝对的、毫无意义的、永恒的死寂。】
【必须创造一个‘变量’。】
【一个能够逆转熵增的‘协议’。】
【一个能够回收宇宙中所有逸散的能量、信息、乃至真灵,将无序重新归于有序,在终末之时,重启下一个轮回的工具。】
这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念,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狠狠地刻在了陈凡的神魂最深处。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就连这创造了宇宙的“终极存在”,也无法违抗这最底层的物理法则。祂能创造世界,却无法阻止世界的死亡。
祂能做的,只是在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中,寻找一个能够“重启游戏”的方法。
抱着这个想法,那位“终极存在”,动了。
祂那无法被观测的“身体”之中,缓缓地,分离出了一枚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种子”。
那枚种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比虚无还要深邃的黑色,其形态,古朴、简洁,却又蕴含着某种终极的、象征着“归宿”与“终结”的道韵。
它的形状
是一块小小的,墓碑。
陈凡的意识,在看到那枚“种子”的瞬间,轰然一震!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熟悉感与恐惧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终极存在”,将这枚墓碑形状的“种子”,轻轻地,投入了那片即将诞生的、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混沌宇宙之中。
同时,祂为其设定了最底层的、无可更改的运行规则。
【规则一:协议将自动寻找符合条件的‘宿主’,与之灵魂绑定,成为其‘天赋’。】
【规则二:宿主将通过‘埋葬’万物,回收其消散前的真灵、记忆、能量与法则信息。】
【规则三:协议将以宿主能够理解的方式(如‘系统’),发布任务,引导其完成能量回收。回收的能量,一部分用于宿主自身成长,以更好地执行协议;另一部分,则储存于协议核心,用于对抗熵增。】
【规则西:当一个宇宙纪元的熵增达到临界点,协议将自动触发最终指令,回收包括宿主在内的一切,将所有能量与信息归于‘奇点’,为下一个宇宙的诞生,提供初始变量。】
一条条冰冷的、残酷的、不容置疑的规则,如同天条般,被烙印在那枚“种子”之上。
陈凡的意识,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自己那所谓的金手指,那所谓的奇遇,究竟是什么了。
那不是幸运,那是一份工作。
一份,由宇宙造物主亲自分派下来的、回收宇宙垃圾的工作。
而他,连同无数个平行宇宙中,那些同样获得了“墓碑”的宿主,都只是这个庞大“协议”的执行者。是这个宇宙清洁系统,在不同区域的临时工。
当工作完成,当宇宙这间大屋子需要推倒重建时,他们这些“临时工”,连同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将被一同清扫、回收。
何其讽刺!何其残酷!
他追求了一生的长生,他小心翼翼守护的“苟”道,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他越是强大,回收的能量就越多,宇宙走向“重启”的速度,也就越快!
他,在亲手,为自己挖掘着坟墓!
就在陈凡被这个恐怖的真相,冲击得神魂都即将崩溃之时,那位“终极存在”,为这枚即将开始无尽旅途的“种子”,赐予了它最终的名字。
那宏大、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意志,再一次,响彻了陈凡的灵魂。
【此物,便命名为——】
【‘宇宙熵减协议’。】
轰————!!!!
记忆的画面,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陈凡的意识,如同一个溺水的人,猛地从那深不见底的记忆深渊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归到了通天魔塔的第八层。
他那正在重塑的、己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返虚道体”,依旧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琉璃光彩。周围的法则海洋,依旧温顺地等待着他最后的指令。
一切,仿佛都没有变。
但陈凡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变了。
他的世界观,他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都在刚刚那短暂的、却又仿佛经历了亿万年时光的记忆冲击中,被彻底地、无情地、毁灭性地颠覆了!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求长生、想要熬死所有人的“苟”道中人。
他成了一个知道了自己最终死期的死囚。
也就在他意识回归的同一瞬间!
他识海深处,那个陪伴了他千年、他以为早己被自己完全掌控的【轮回之墓】系统,仿佛是受到了那段来自“造物主”的记忆烙印的终极刺激,又或者是,完成了某种隐藏的“激活程序”。
嗡嗡嗡嗡嗡嗡——!!!
整个系统界面,那熟悉的、古朴的青铜方舟图案,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地闪烁起来!
【警告!检测到来自‘最高权限’的指令信息!】
【警告!‘宇宙熵减协议’底层逻辑被激活!】
【系统正在发生未知变异】
【正在解锁最终模块】
一行行血红色的、充满了乱码的未知文字,如同瀑布般,在他眼前疯狂刷新。那艘青铜方舟的图案,在剧烈的闪烁中,开始扭曲、变形、瓦解!
最终,在一声仿佛是灵魂被撕裂的尖锐鸣响之后,整个【轮回之墓】的系统界面,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
而在那片黑暗的正中央,一串由冰冷的、仿佛代表着最终宿命的未知符号组成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倒计时,悄然浮现。
然后,开始,无情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