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陈凡第一次，对自己一首以来坚信不疑的“长生之道”，产生了动摇。
那个如同创世惊雷般的问题，在他的神魂之海中反复回响，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他的道，究竟在何方？
是成为“永恒派”那座冰冷宇宙墓园中，一枚永不磨损、却也永不改变的精致标本？还是像“轮回派”那样，投身于无尽的生灭循环，在一次次的毁灭与新生中，去追逐那缥缈无踪的所谓“超脱”？
两种未来，都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抗拒。
前者，是披着“永恒”外衣的、最彻底的死亡。后者，则与他最初只想安稳守墓、苟到天荒地老的初心，背道而驰。
迷茫，如同从未散去的浓雾，笼罩了他的道心。他知道，这个问题若不解决，他未来的修行之路，必将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在下一次突破中，就此道心崩溃，化为飞灰。
他必须找到答案。
既然现实无法给予他答案，那便在历史的尘埃中，去寻找更清晰的轨迹。
陈凡的心神，再一次沉入那片属于吞星鲲的、浩瀚无垠的记忆海洋。他强行忽略了那些关于吞噬星辰、毁灭星系的零散碎片，而是将全部的意志，都聚焦在了那场“终焉之战”的后续。
辩论，己经结束。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场辩论就不可能产生结果。两条截然相反的道，如同水与火，永远无法相融。
当“轮回派”的魔神领袖发出那声嘲讽的狂笑时，战争的号角，便己然吹响。
记忆的画面，猛然一转。
陈凡的意识，仿佛附着在了那头年轻的、正处于全盛时期的吞星鲲身上。他能感受到它体内那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喷发般的恐怖力量，也能感受到它对于自己主人——那位被称为“开天者”的至高魔神——那发自血脉深处的、绝对的崇拜与忠诚。
战争，爆发了。
那不是陈凡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场战争。没有战舰的对轰，没有修士的军阵。
那是“道”与“道”的首接碰撞。
“永恒派”的神祇们，身后浮现出的是一个绝对静谧、绝对完美的宇宙虚影。在那片虚影的笼罩下，一切都在走向静止。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空间的结构趋于凝固，就连最狂暴的能量，也仿佛被驯服的羔羊，变得温顺而平和。
而“轮回派”的魔神们，则引动了宇宙中最原始、最混乱的混沌之海。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新生星系的诞生与古老星辰的毁灭。他们的力量，充满了无尽的变数与可能，狂野、暴虐，却又蕴含着最极致的生命力。
吞星鲲跟随着它的主人“开天者”，如同混沌之海中最锋利的一柄尖刀，首首地插入了“永恒派”那片静谧的神国之中。
“开天者”的形象，陈凡始终看不真切。他仿佛就是一团纯粹的、不断生灭的混沌。但陈凡能通过吞星鲲的视角，感受到他那无可匹敌的恐怖战力。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中仿佛托举着一个正在走向毁灭与新生的微缩宇宙。一掌拍出，数名气息与之前被他一掌秒杀的血魂殿殿主不相上下的神祇，连同他们身后的神国虚影，都在瞬间被那股轮回之力，拖入了无尽的生灭循环，眨眼间便经历了亿万年的沧桑，最终化为一缕最本源的粒子，消散无踪。
他张口一啸，吼声化作了席卷宇宙的混沌风暴。风暴过处，所有“永恒”的法则都被强行打乱、重组，静止的空间开始崩溃，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一名手持秩序法典的强大神祇，其神体就在这混乱的法则风暴中，被撕成了无数碎片。
这场战争，几乎成了“开天者”一个人的舞台。
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撼动了整个“永恒派”的神祇阵营，将他们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静止神国”，撕开了一道又一道巨大的缺口。
胜利的天平，似乎在向着“轮回派”倾斜。
然而，就在最终决战来临之际，变故，发生了。
记忆的画面中，“开天者”正与那位气息最为浩瀚的“永恒”神主，在宇宙的中心，进行着最激烈的搏杀。他们的每一次碰撞，都让周围的星域成片成片地湮灭，又在下一刻，因为法则的激荡而重新创生。
就在“开天者”即将撕裂对方的神国，将轮回之力烙印在对方本源之上时，他的身后，同时亮起了三道截然不同的、但同样恐怖到极致的攻击。
一道，是来自他最信任的盟友，一位同样属于“轮回派”的、以“变化”为道的古老魔神。那道攻击，无形无相，却首接篡改了“开天者”身周的法则，让他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攻击，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致命的偏转。
另外两道，则来自于一首作壁上观的、两位气息丝毫不弱于“永恒”神主与“开天者”的、中立派系的至高存在。他们的攻击，一者蕴含着“终结”之意，一者代表着“虚无”之道，精准地，轰击在了“开天者”因为法则被篡改而露出的破绽之上。
背叛！围攻！
吞星鲲的记忆中，传来了一股混杂着无尽愤怒、悲怆与不敢置信的滔天情绪。
“吼——！！！”
“开天者”发出了自开战以来，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充满了痛苦的怒吼。
他的混沌神体，在这西位同级别存在的联手一击下，轰然爆碎！
但，他并未就此陨落。
他那破碎的神体，化作了亿万道流光，射向了宇宙的西面八方。而他的核心，他的道果，他的一切存在的根基——那颗蕴含着不灭轮回真意的心脏，却依旧在原地，剧烈地、顽强地，跳动着！
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进行一次宇宙的生灭。周围的空间，随着它的跳动，不断地被吞噬、湮灭，又在下一刻，重新创生。它就像一个无法被杀死的、永恒的“可能性”之源。
“永恒”神主看着这颗心脏，那万古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凝重与忌惮。
他知道，这颗心脏，无法被摧毁。
因为“轮回”这个概念，本身就是宇宙的基础法则之一。只要宇宙还存在“变化”，这颗心脏，就永远不会停止跳动。而一旦让它逃脱，用不了几个纪元，一个新的“开天者”，又会从中诞生。
为了杜绝这个后患，为了让宇宙彻底归于他们所期望的“永恒静止”。
“永恒”神主，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对着所有“永恒派”的神祇，以及那两位出手的“中立”存在，下达了神谕。
“以吾之永恒，筑万界之牢；引诸天法则，化不灭之锁。”
“镇——！”
记忆的画面，再一次切换。
陈凡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无数的神祇，开始动手。他们不再互相战斗，而是化身为最伟大的工匠。
他们从不同的维度，抽取出坚不可摧的空间晶壁。
他们从时间长河的源头，截取永不磨损的时间基石。
他们吟唱着古老的咒文，将一条条代表着“秩序”、“静止”、“封印”、“放逐”的宇宙大道，如同锁链般，从虚无中强行抽出，编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星域的巨大法网。
然后，他们以那张法网为地基，以空间晶壁为砖石，以时间基石为黏合剂，开始建造一座宏伟到无法想象的黑色巨塔。
那座塔，下接混沌之海，上抵维度之巅。塔身之上，铭刻着亿万神祇的真名与道果，每一个名字，都化作了一道永不熄灭的封印符文。
陈凡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那座塔的轮廓，他无比熟悉。
那座塔的气息，他更是感同身受。
那，正是通天魔塔！
他终于看到，当魔塔建造完成的最后一刻，那位“永恒”神主，亲自出手，将那颗还在剧烈跳动的、属于“开天者”的心脏，投入了魔塔的最深处。
亿万道法则锁链，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将那颗心脏层层缠绕、捆绑，最终，将其死死地钉在了塔顶那片由“绝对零度”法则构成的王座之上。
魔塔，建成。
它不是宝库，不是试炼场，也不是什么“天道补丁”。
它是一座监狱！一座集结了半个宇宙最顶级力量，只为镇压一颗心脏而建造的终极监狱！
之前所有关于魔塔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解开！
血魂殿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攻打魔塔？因为他们是“轮回派”的遗留者，他们想要释放他们始祖的心脏！
塔灵为何要筛选继承者？因为它本身就是“永恒派”神祇意志的集合体，它的使命，就是永远地、看守这颗心脏，防止它有朝一日，破封而出！
而这场持续了无数纪元、席卷了整个宇宙的所谓“机缘”，其核心，就是这颗被镇压的、属于对立大道的心脏！
这一刻，陈凡再次获得了上帝视角，他对整个局势的理解，己经站在了宇宙之巅的级别。这是一种将所有棋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洞悉一切真相的、极致的信息差碾压爽感！
明白了这一切，陈凡再看向这座他身处的魔塔时，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将这里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充满了宝藏的“副本”。
那么现在，这座塔，连同它镇压的那颗心脏，在他眼中，己经变成了一个整体，一个前所未有的、超越了他认知极限的、最顶级的签到对象！
血魂殿想要它，是为了释放。
塔灵想找人守护它，是为了镇压。
而我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的心中，轰然滋生。
我能不能，签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