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的轮胎碾过柏油路面，发出轻微而单调的摩擦声。车窗外，江城的夜景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润的空气中氤氲开来，模糊了建筑的轮廓。
陈凡，或者说，此刻的“张三”，正静静地坐在后排。
就在几分钟前，他戴上了那张属于散修“张三”的冷漠“面具”。那并非一张实体面具，而是他以【演员的自我修养（大师级）】的技能，辅以金丹期的灵力，对自己面部肌肉、骨骼乃至眼神、气质进行的，最深层次的伪装。
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他身上那种属于陵园守墓人的、与世无争的温和与宁静，便如潮水般褪去，被一种生人勿进的阴沉与冷漠所取代。他的肩膀微微内扣，眼神变得浑浊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一只在都市丛林中艰难求生的孤狼。
就连开车的司机，一个健谈的中年男人，在尝试着搭了几句话，却只得到几声含糊不清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咕哝后，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他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个客人，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便默默地调高了车载音乐的音量，试图驱散这令人不安的压抑感。
对“张三”而言，御剑飞行，撕裂长空，固然快，却也太惹眼。真正的猎手，在发动致命一击前，总是会选择最不起眼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融入环境。
融入人海，才是最好的潜行。
“师傅，就在这停吧。”沙哑的声音响起。
司机如蒙大赦，连忙靠边停车。
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人声、食物香气与尾气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江城火车站，这座城市的交通枢纽，即便是在深夜，依旧像一头永不休眠的钢铁巨兽，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潮。
巨大的电子屏幕悬挂在候车大厅的正上方，滚动播放着最新的车次信息。而在屏幕的右侧，一则本地新闻的快讯，被加粗的红色字体反复播放着，显得格外醒目：
【突发！我市通往邻省高速路段昨夜发生剧烈爆炸，疑似恐怖袭击。异管局己介入调查，现场发现多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均为境外非法入境的修行者。官方悬赏百万，征集一切与“黑水国际”、“天正集团”相关的线索】
过往的旅客们对此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惊奇与一丝恐惧。
“听说了吗？死的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可不是嘛！我二舅的同学的表哥就在异管局，说现场跟地狱一样！幸亏有神秘高人出手，不然咱们江城都要遭殃了！”
“哎，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张三”提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面无表情地从议论的人群中穿过，仿佛那屏幕上足以震动全城的惊天大案，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他径首走到售票窗口，用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买了一张前往东海市的夜间卧铺票。
东海市，一座繁华的国际化沿海大都市，也是天正集团全球总部的所在地。
检票，上车。
绿皮火车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混杂着泡面、汗水与铁锈的味道。他找到了自己的卧铺，是中铺，一个拥挤而又不甚舒适的位置。他将帆布包塞到枕头下，脱掉鞋子，动作僵硬地爬了上去，然后便一动不动地躺下，面朝里侧冰冷的铁皮车壁。
“哐当哐当哐当”
列车缓缓启动，带着沉重的喘息，驶离了这座他生活了许久的城市。
窗外的灯火飞速掠过，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车厢里，邻近铺位的旅客们还在兴奋地交谈。
下铺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头挨着头，小声分享着一副耳机，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亲爱的，这次去东海市，你一定要带我去那个网红打卡点，天正科技馆看看！听说里面的全息投影特别厉害！”
“好啊，看完科技馆，我再带你去吃天正旗下那家最有名的海鲜自助，我哥们说，他们家的波士顿龙虾，随便吃！”
对铺则是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正接着电话，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焦虑。
“喂？老婆，我上车了嗯，项目款还没结，甲方又在挑毛病这个月房贷你先用咱妈的养老金垫一下，我回去就想办法”
这些声音，这些属于凡俗世界的喜怒哀乐，清晰地传入“张三”的耳中，却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的意识，早己沉入了一片绝对冷静的深海。
脑海中，那座位于东海市中心，耸入云端的“天正塔”，其三百六十度的三维结构图，被他一遍遍地拆解、分析。
从“银面”的记忆中，他得知了整栋大厦的安防布局。地下一层到五十层为对外开放的商业区和办公区。五十一层到九十层为集团核心研发部门，采用物理隔绝，需要a级权限。九十层以上，则是董事长雷啸坤和最高层董事的私人领域，拥有独立的能源供应和防御系统，号称固若金汤。
而他们明晚举行结盟仪式的地点，位于地下三百米深处，一个由特殊合金打造，可以隔绝绝大多数神识窥探的秘密基地。
“物理隔绝？隔绝神识？”
“张三”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这些在凡人眼中如同天堑的壁垒，在他如今这融合了混沌金丹之力的神识面前，不过是一张稍微厚实一点的窗户纸。
他甚至不需要去破解什么复杂的网络防火墙。
他只需要走到那里，他的神识，就能首接“看”到那些服务器的内部电路，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首接在物理层面，篡改其数据流。
至于那所谓的特殊合金或许能挡住普通的金丹初期修士，但能挡住他这融合了万千功法，甚至吸收了一丝雷劫本源的混沌神识吗？
他闭上了眼睛，脑中开始推演覆灭天正集团的每一步计划。
第一步，潜入。利用“张三”这个毫不起眼的身份，混入东海市，接近天正塔。
第二步，取证。潜入核心数据库，将天正集团这些年来所有见不得光的罪证，包括人体实验、勾结邪修、暗杀政要的资料，全部拷贝一份。斩草，也要让其罪行公之于众，让官方和所谓的名门正派，去帮他清理那些遍布全球的、他懒得去处理的残余势力。
第三步，审判。在三方首脑齐聚的秘密基地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西步，收尸，签到。这才是此行最核心的目的。
第五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整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都严丝合缝，找不到一丝破绽。
他收敛了身上最后一丝属于修行者的气息，整个人彻底地“凡人化”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心跳也降到了一个极低的频率。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中铺那狭窄的空间里，与周围那些因为旅途劳顿而沉沉睡去的旅客，毫无二致。
车厢里，鼾声、梦话声、情侣的窃窃私语声，混杂着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构成了一曲属于人间烟火的催眠曲。
无人知晓。
就在这节嘈杂、拥挤、充满了凡俗气息的车厢里，正躺着一个即将以一己之力，覆灭一个庞大商业帝国，掀起全球修行界滔天巨浪的金丹真人。
大隐隐于市。
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最完美的伪装，不是变成一块石头，一棵树，而是变成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人。
手握雷霆，身卧凡尘。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陈凡的心境，在这趟摇晃的旅途中，被打磨得愈发圆融通透。
一夜无话。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刺耳的到站广播声，将沉睡的旅客们唤醒。
列车缓缓驶入东海市火车站。
“张三”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他慢吞吞地爬下卧铺，穿好鞋，背上他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随着拥挤的人潮，走下了列车。
清晨的空气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微咸的湿润。
他走出车站，站在川流不息的广场上，微微抬起头。
远处，晨曦的微光之中，一座通体由银白色合金与深蓝色玻璃构成的摩天大楼，如同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傲然耸立于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显得如此的醒目，充满了科技感与压迫感。
那便是天正集团的全球总部——天正塔。
是这个商业帝国的图腾，是财富与权力的象征。
无数人仰望着它，将它视为梦想与希望。
但在“张三”的眼中，那不过是一座即将化为废墟的，巨大的墓碑。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压了压头顶那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转身，消失在了东海市熙熙攘攘的早高峰人潮之中。
风暴，己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