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
陈凡最后一次走过陵园的每一寸土地。
他指尖划过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灵纹随之亮起，又迅速隐入虚无。
整座陵园，在他的布置下，己化作一个巨大的复合阵法。
迷阵、幻阵、杀阵，环环相扣。
足以抵挡元婴期以下的任何窥探与攻击。
然后，他在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门把手上挂着的木牌上面写着：“外出学习，暂停风水业务，归期不定。”
一切准备就绪，他走出陵园的大门，然后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铁门之后，是他长生之路的起点。
是他最熟悉，也最安全的港湾。
这是他得到系统以来，第一次主动离开。
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眼神中的那一丝留恋，缓缓化为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很清楚，一味的龟缩，无法应对墨振山那种金丹境高手。
更无法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的劫难。
只有主动走出去，将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才能换来真正的安宁。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山下的公交车站。
身上的气息，在一步步间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属于陈凡的清冷与深邃，被一点点剥离。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张三”的，那种被生活磨砺出的麻木与阴沉。
他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廉价运动服。
背上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边角都己磨损的帆布包。
他挤上了叮当作响的公交车。
车厢里挤满了人，汗味和早餐包子的味道混在一起。
每一次刹车，身体都随着惯性前后晃动。
身旁的大妈大声地讲着电话，抱怨着菜价。
后座的学生戴着耳机，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陈凡，或者说“张三”，找了个角落站着，微微佝偻着背，眼神浑浊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身上的气息，与这车厢里所有为生活奔波的人，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火车站。
巨大的穹顶下，是鼎沸的人声。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车次信息，拉杆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张三”熟练地穿过拥挤的人潮，排队，买票。
“去哪？”售票员头也不抬地问。
“泰山。”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硬座，一百二十三。”
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进去。
一张红色的，印着车次和座位号的火车票，从窗口被推了出来。
他拿着票，随着人流走向检票口。
在嘈杂的人群中，他毫不起眼。
就像一滴水，即将汇入奔腾的江河。
绿皮火车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停靠在站台。
车厢连接处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属于旅途的味道。
“张三”随着拥挤的人潮，登上了列车。
车厢里更加拥挤。
泡面的香气，汗水的咸味，劣质香烟的辛辣，混合成一种复杂而又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个靠窗的硬座。
他把帆布包塞到座位底下，坐了下来，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看着窗外。
站台上，有送别的恋人，有叮嘱孩子的父母，有挥手告别的友人。
汽笛长鸣。
车身猛地一震，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江城，正在被他抛在身后。
“你也去泰山参加宗门大选吗？”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兴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张三”缓缓转过头。
邻座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类似校服的劲装，胸口绣着“风华修行学院”的徽章。
她长着一张苹果脸，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好奇。
此刻，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张三”的喉结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
“嗯。”
他的眼神浑浊，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被打扰了清净。
女孩似乎被他冷淡的态度噎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活力。
她转头对另一边的同伴叽叽喳喳起来。
“小雅，你看，这位大叔肯定是个厉害的散修！”
“一个人就敢去昆墟秘境，不像我们，还得跟着老师。”
名叫小雅的女孩瞥了“张三”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以为然。
“师姐，老师说了，外面的散修都很危险，让我们少跟他们说话。”
“你看他，修为好像才筑基初期吧？年纪这么大了才筑基，估计潜力都耗尽了。”
“哎呀，你别这么说嘛！”苹果脸女孩不高兴地反驳。
“说不定人家是大器晚成呢！我听说这次昆墟秘境开启，可是千年一遇的盛事！”
“不光我们这些学院弟子，连青城山、龙虎山的内门真传都来了！”
“真的假的？”小雅的眼睛也亮了。
“当然是真的！我表哥在异管局，他偷偷告诉我的！”
女孩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他还说，有人在秘境里见过真正的仙草‘龙血参’！吃一株就能延寿百年，还能洗髓伐脉！”
“哇！龙血参！”小雅发出一声惊呼，引来周围人不满的目光，她赶紧捂住嘴。
“还有还有，”苹果脸女孩说得更起劲了，“听说雷动集团的那个少东家雷千动，上次在江城吃了个大亏，这次带了好多高手，发誓要在秘境里找回场子！”
“还有黑水国际，虽然太子爷墨渊死了，但他们家还有个更厉害的墨轩，这次也带队来了，好像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给墨渊报仇！”
“太可怕了我们还是跟紧老师吧。”小雅有些害怕。
“怕什么！富贵险中求嘛！我这次的目标不高，能找到一株‘凝神花’，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了凝神花，我下学期的炼丹课就能拿优秀了！”
两个女孩的讨论声，混在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里。
“张三”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那张麻木而又带着几分猥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邻座讨论的那些叱咤风云的名字，那些足以让普通修士疯狂的宝物，都只是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他不知道，在另一节卧铺车厢里，林清寒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手中紧紧攥着那片干枯的叶子。她此行的目的，除了变强，更多了一份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执念。
一场汇集了天才、老怪、阴谋家和复仇者的饕餮盛宴，即将开幕。
而他，只是这趟列车上，一个准备去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捡点便宜的，西十多岁的老散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