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在道路尽头拐弯，消失不见。
陈凡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能感觉到，赵东来那道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并未真正离开。
它只是退到了更远的地方，藏在暗处，像一个极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与此同时，那些属于天正集团的冰冷窥探，依旧无处不在。
机械蜻蜓的复眼，机械甲虫的触角，仿真蝴蝶翅膀上的粉末。
一张官方的网，一张科技的网。
两张网，都罩在了西郊陵园的上空。
都落在了他这个小小的管理员身上。
陈凡的脸上，那副憨厚、敬畏的表情还未完全褪去。
他缓缓抬起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
屏幕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演出来的颤抖，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了刚刚存下的那个号码。
然后，他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快得不正常。
“喂？”
赵东来那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询问。
陈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惊魂未定后的沙哑和犹豫。
“赵赵组长？”
“是我，陵园那个小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小陈同志，有什么事吗？”
赵东来的称呼变了，从“小兄弟”变成了“小陈同志”，这是一种官方的、拉开距离又表示重视的口吻。
陈凡握着手机，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真切，更急迫。
“我我刚刚您走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
他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脑子里反复斟酌后，才艰难地吐出来。
“我想起来一点事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赵东来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是是！”陈凡像是被吓了一跳。
他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对着手机话筒，用气声说道：“就是前几天陵园里出事那天晚上”
“动静闹出来之前，其实其实还有别的车来过。”
电话那头，呼吸声瞬间消失了。
“什么车？”
“不是小轿车，是是那种白色的工程车，车厢是封闭的，有好几辆。”陈凡努力回忆着，将他在矿洞的所见，完美地移植到了这里。
“车身上好像还印着字我想想对了！是天正！天正集团！”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补充了一句。
“我以前在外面送过桶装水，给他们公司送过，所以认得那个标志！”
“天正集团”赵东来在电话那头，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凡继续“紧张地”补充细节。
“车上还下来几个人，大晚上的，穿着跟防化服一样的白大褂，手里还拿着些奇奇怪怪的仪器，像手电筒，又不是手电筒，对着陵园这边扫来扫去。”
“我当时以为是市政的来勘探线路，就没敢多问，躲在办公室里看着。”
“后来后来他们走了没多久，血狼会那帮人就来了，然后就打起来了”
“赵组长，您说这两件事，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他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然后便屏住呼吸，不再说话。
将所有的判断，都留给了电话那头的赵东来。
电话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凡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的跳动声。
他知道，赵东来此刻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天正集团。
矿洞。
神秘的木属性高手。
一夜蒸发的血狼会。
西郊陵园。
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珠子，被他递过去的这根叫做“天正集团”的线，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许久。
久到陈凡以为电话己经断线了。
赵东来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寒意。
“你说的这些，还有谁知道？”
“没没了！就我自己！”陈凡立刻回答，“这事太大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
“很好。”赵东来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小陈同志，从现在开始，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没发生过！任何人问起，你都什么也不知道！”
“明白吗？”
“明明白了！”
“原地待着，不要动，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嘟。
电话被挂断了。
陈凡缓缓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不到五分钟。
那辆黑色的轿车，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重新冲回了陵园门口。
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尖啸。
车门猛地推开，赵东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年轻的队员。
这一次，赵东来看向陈凡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怀疑、审视、试探，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代，是一种混杂着凝重、赞许，甚至是一丝保护欲的复杂情绪。
“你，很好。”赵东来走到陈凡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首接开口。
他上下打量着陈凡，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安全。
“你提供的这个线索，非常重要。”
陈凡继续扮演着那个被吓坏了的普通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赵组长，我我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天正集团那可是个大公司”
“放心。”赵东来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凡的肩膀。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安抚。
“有我们在，没人能动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异管局的重点保护线人。”
他转头，对身后的年轻队员下令。
“小李，立刻上报指挥中心，将西郊陵园的安保等级提升至‘红色’！另外，立刻向魏总指挥申请授权，对天正集团展开a级秘密调查！”
“是！”年轻队员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兴奋，他立刻拿出加密通讯器，开始联络。
赵东来看着远处陵园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能让那位幕后‘前辈’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保护的棋子，这个陈凡，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一个可怕的推论，己经在赵东来的脑中成型。
天正集团，这个在矿洞事件中就表现得极其霸道和诡异的商业巨头，极有可能，在进行着某种非法的、涉及修行者的秘密实验！
他们雇佣血狼会办事，事后又杀人灭口，黑吃黑！
甚至，矿洞里的那个“神秘高手”，都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用来嫁祸和转移视线！
而眼前这个胆小又幸运的陵园管理员，只是一个恰好撞破了这一切的、无辜的目击者！
这个推论，是如此的合理，它完美地解释了所有疑点。
赵东来看着陈凡，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陈，接下来几天，你照常工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的周围，会有我们的人二十西小时暗中保护。”
“记住，你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汽车。
一场针对天正集团的风暴，即将掀起。
他必须立刻回去，亲自部署。
黑色的轿车，再次绝尘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陈凡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恐惧和不安，如同冰雪般消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属于赵东来的、隐晦的监视感，己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隐蔽、更专业的、属于官方的保护性力量，在陵园外围悄然布下。
他成功了。
用一个半真半假的“情报”，将官方这尊大佛，引向了天正集团。
他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远处的老槐树，扫过墙角的阴影，扫过那些依旧在忠实记录着一切的、伪装成昆虫的“小东西”。
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在风中轻轻飘散。
“赵组长，查案辛苦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