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拿着刘一民的稿子,吐沫横飞地向大家介绍。
曹禹冲巴金微微一笑,夏言背靠着椅子平静地望着整个会议室。对于夏言等人来说,只要这些人落地大陆,此行就已经算得上圆满了。
“两岸传统文化交流会,一团和气也不行,应该得吵,真理不辩不明。”夏言低声冲巴金说道。
巴金笑道:“是这么个意思,要是不吵,有人该说咱们找了一群人,给咱们唱赞歌来了。”
“等过了今天啊,咱们几个就清闲了。”曹禹轻松一笑。
接下来的行程,要是让三个文艺战线的大佬陪着岛上作家来回参观,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一摞手稿分成几份在会议上载来传去,陈映真笑着冲李敖说道:“难怪今天早上起来顶着大黑眼圈,原来昨晚熬夜看稿了。刘先生写民国大使之故事,可见他胸怀之宽广,从全人类的互帮互助出发,可见立意之深远。
这部小说写完之后拍成电影,到时候我大使在30年代救人的感人事迹,那将天下皆知,这有助于树立咱们华人在世界上的形象。”
“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齐邦媛赞同地说道。
刘一民接过李敖的话说道:“我认同刚才李敖先生讲的话,另一方面作家在搞文学的时候,不能只想着文学的事情。要想到自己身处时代洪流之中,自己作为文化的传承者、守护者,可以为中华文化做点什么,为中华民族做点什么。
我们都要用自己的笔,给历史留点东西,让世界人民看到点东西。统一我相信,不只是我们的愿望,也是大家的愿望。可能想法不一致,但是目标是一致的。既然目标一致,我们要想一想,如何才能实现目标。屈原在《离骚》中写:亦馀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屈原的信念和家国情怀,这也是融于我们中华民族血脉里的家国情怀。”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的《离骚》从现代看,不能只从诗歌和词句优美上进行分析,更应该从里面包含的意义去分析,《离骚》里面既有浪漫主义,也有现实主义,更饱含着对国家深厚的爱。当中华处于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这种爱需要超越一切。”蓝博洲引用《离骚》里面的诗句,明确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白先勇感慨道:“路不同,但有些局面非我及家父之愿。”
“我自然也是认同中华文化的传承,我也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我经历过南京大屠杀,我平生最爱的人在空战中牺牲。刘先生昨天讲我看待事物的目光不是从普通人视角看,而是从官小姐的角度看。我不太赞同,就抗战的记忆而言,我也只不过是奔逃洪流中的一名少女。”
齐邦媛平生最爱的人是一名东北流亡学生,名叫张大飞。两人在混乱中相识,后来张大飞参加了飞虎队,在与小鬼子的空战中牺牲,永远留在了齐邦媛的心中。
白先勇对齐邦媛的话感到诧异,暗自摇了摇头,齐邦媛和他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对于张大飞是知道的。
“齐女士的感情,我能体会到。国破家亡之际,人不如草木。所以在国际风雨飘摇几十年后,我们看到了强大起来的希望,我们要冲着这个希望而努力。强大的国家,也必然是一统的国家。
我理解您推动岛内乡土文学发展的做法,不过是想为岛内文学在世界文学里查找一立足之地。
出发点是好的,但正如李敖先生所讲,这是在从文学和文化上进行隔离,这样的后果,我想您也不希望看到。”
刘一民试着从齐邦媛的角度进行理解,对于齐邦媛这样的高知而言,是一种更为有效的说服方法。
如果一味的告诉对方一种观点,毫无疑问会引起她内心的抗拒。
参会的汪曾祺说道:“我跟着代表团见了马尔克斯一面,作为作家,拉美的作家是高傲的,但作为一个国家的公民,拉美作家是矛盾的。他们在国际文学上的地位跟他们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很不相符,他们缠绕在殖民的阴霾里面,行走在国家内乱和罪犯横行的黑水之中。
我们走出了拉美的泥沼,更要走向更光明的未来。辛亥革命以来,多少仁人志士献出了生命。
中山先生讲—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国家没有一统,革命也不算成功。这不只是大陆的努力,也需要诸位的努力。
我的书已经在岛上出版,销量不如一民,但对来说已经很好了。我们的书能在岛上受到喜爱,这就说明我们文学审美上是一致的,岛上文学的出路也可以是融入整个中华文学里面。”
齐邦媛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认真思考起来刘一民和汪曾祺的话。
其馀人开始讨论起屈原和《诗经》、《楚辞》的内容,燕大褚斌杰教授是先秦文学研究专家,他对于《诗经》《楚辞》的见解引得众人不时鼓掌附和。
十一点半左右,上午的交流正式结束。齐邦媛向刘一民提出想去朱光遣家里坐一坐:“刘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朱先生的学生。当年先生的学识,让我十分敬佩。先生去世之时没见一面,也是我平生遗撼。”
朱教授去世了,但是她的夫人还住在燕南园。听到齐邦媛这样讲,其馀人也都想去。
刘一民先带着他们到燕南园一圈,再一起去吃午餐。齐邦媛一路上讲自己是如何成为朱光遣的学生的:“朱先生曾经在武大任教,我也曾在武大学习。当年我学的是哲学,朱先生在外文系,他亲自邀请我从哲学系转到外文系,他是对我平生影响最大的人之一,要不是他,我可能不会成为一名作家。
在抗战艰难时刻,朱教授依然保持着自己对美学的热爱。后来他离开武大前往燕大,我们才正式作别。”
“可惜,若是去年过来,你还能见朱教授一面。朱教授身体不好之后,更加卖力工作,直至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刘一民惋惜地说道。
“听说你跟朱教授关系很好?”
刘一民笑道:“我到燕大之后听朱教授授课,后来成为同事,我们一起编撰西方文学的教材。”
走到燕南园,朱光遣的夫人奚今吾看到来了这么多人,愣神几秒后将目光放在刘一民身上:
,一民,这是?”
“这些是岛上作家代表,这位女士,您眼熟吗?”
奚今吾摇了摇头,齐邦媛快步上前握住奚今吾的手说道:“师母,我是齐邦媛,朱先生在武大时的学生,当时我经常出入您家!”
“邦媛啊,是你,你怎么成这样了?”奚今吾不可思议地问道。
“师母,我也已经六十多了,当年是个小女孩儿,您认不出来也不奇怪。”齐邦媛湿润着眼框说道。
奚今吾拉着大家往屋里走并参观了一下朱教授的书房,书房桌子摆放的整整齐齐,依然是当初朱教授工作时候的布局。
书桌和书架上纤尘不染,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和窗户照在窗台上,从书桌的位置朝窗户望去,正好能看到外面砖墙上盛开的花朵。
“老朱喜欢花,这些是我问杨诲教授夫人要的,窗户一打开,这书房里全是花香。”奚今吾感伤地说道。
齐邦媛坐在朱教授的座位上,往外一瞥,刚好能看到盛放的鲜花。
刘一民没有闻到花香,反倒是闻到了思念的味道。
中午齐邦媛就留在了朱教授的家里,其馀人则在燕大的食堂吃饭。
众人出现在食堂,立即引发了食堂一阵骚乱。不过校方已经告诉过学生,不允许打扰客人吃饭。
等到吃完,有不少学生扯着嗓子冲岛上代表团提问,李敖和陈映真等人也热情回复。对于激进的政治话题,李敖丝毫没有回避。
“说实话,我比你们更讨厌gd,你们骂,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骂!”李敖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
李敖继续说道:“gd就是美国的看门狗,关键是这条狗替美国人看门,还得自己买狗骨头。
同学们,你们都是燕大的学生,我来到大陆看到了许多,我看到了发展的希望,希望未来有一天我再返回大陆,又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陆。”
学生们激动地跟着他们移动,掌声和笑声从未停止。饭后,代表团再次回到燕京饭店。
刘一民留在了燕大,曹禹、巴金、夏言三人都在,严家炎和燕大校长丁石荪正向他们汇报燕大的相关安排。
看到刘一民进来,曹禹率先说道:“今天的讨论真是精彩,一民,快坐。没想到这个齐邦媛跟朱教授有渊源,我现场仔细观察了一下,岛上左翼作家虽然不同意齐邦媛的观点,但是对齐邦媛都很尊重。
齐邦媛在岛内文学界,尤其在新兴的作家群体里很有影响力,如果能够争取到齐邦媛,对两岸文学交流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家宝说的对,不过咱们尽可能就行,刚打开交流大门,不能以强硬的态度向他们灌输咱们的观点,要春风化雨。”巴金说道。
夏言则是让刘一民注意接下来的行程:“接下来主要行程我们就不参与,不过需要什么支持,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在燕大交流之外,还要到清华交流讲课,空闲时间参观圆明园、颐和园、故宫、中国现代文学馆。
燕京行程结束,请他们到北戴河休养两天。接着从北往南走,最后到鹏城,让他们看看改革开放以来小渔村是如何成为出口规模达到十四亿的城市。
下午,刘一民带着他们走进燕大的课堂,刘一民看到了馀桦和史铁生,阿城和刘振云也在其中
教室里人山人海,台下学生热的汗流浃背。墙上的风扇面对如此多的学生,除了增加噪音外,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刘一民等大陆作家代表坐在前面,大陆作家并不讲话,岛上代表也只有陈映真、李敖、白先勇、齐邦媛四人讲话。
陈映真在台上望着密密麻麻的学生,奇怪的腔调刚一开口,顿时掌声如雷。
“我是陈映真,是闽南人也是岛上人。今天上午跟刘教授交流,他的很多观点我都非常认同,我同样崇尚现实主义文学写作,我也认为要创建民族文学的风格,什么民族?当然是中华民族。
我很早就研究马列主义,还因为这个坐过牢,光头去世我被特赦。大陆有工农兵,却不知道在岛上也有工农兵,那就是我。”
陈映真出狱后对岛上乡土文学大肆批评,被馀光中称为“工农兵文学”的攻击。
“无论他们怎么说我,我都不会改变我对文学的看法,实际上可以说,这是我对国家和两岸发展的看法”
燕大的学生对于陈映真了解较少,听他讲到自己的经历,学生们才明白陈映真在岛上坚持立场所遭受的折磨和批判。
也没有想到写出《乡愁》的馀光中,竟然去配合岛上的“本土派”,发展本土文学。
陈映真讲完,李敖上台说道:“刚才陈主编讲的很对,那个馀光中啊,就是个马屁精,喜欢拍gd的马屁,这样的人我是看不上。我李敖敢说敢讲,有些事情不吐不快。
好了,骂完人了,开始我的演讲。刚才啊陈主编有点紧张,紧张到他只顾着自我介绍,忘了感谢来宾。我替他说一下,感谢文化部和文研所举办这次交流活动,尤其感谢刘一民教授对两岸交流的推动。感谢燕大的教授,感谢现场的燕大同学。
我父亲是燕大人,我在燕京长大,那个时候叫北平。所以啊,我一落地燕京,我倍感亲切。我提前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燕京,看看新中国治理下的燕京怎么样了!说实话,比岛上媒体宣传的好
治大国如烹小鲜,马虎不得。我李敖天天骂这个,骂那个,但是我知道,这种大事儿我做不了,我可能做个市长,做个县长差不多。
我做不了,gd也做不了,要不然他们怎么灰溜溜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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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敖上台之后,下面的笑声和掌声就没停过。坐在刘一民身后的严家炎微微靠前说道:“这家伙适合演讲,天生就适合演讲,幽默还能调动人的情绪。”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名气大?”刘一民嘿嘿一笑。
李敖讲的是岛上历史,从东吴到郑成功再到现在,再从历史背景到目前的社会人文,说明两岸自古一体,以及两岸未来一定要走向统一。
不过每个人的演讲时间有限,李敖只讲了一个小时。白先勇的发言主要是讲自己热爱的传统文化,以及如何传承传统文化。
“大家可能知道,有几百万人到了岛上。他们来自各地,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在岛上有眷村,眷村是什么?就是家眷聚居地,不同的口音在这里交融,同时也把各地的文化带了过去。我去过眷村,一些知道我的身份的人,见到我就问&039;白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当听到允许老兵返乡后,我喜极而涕。中国人不管什么时候,都难以舍弃故土。但是我也很担忧,老一代人和他们的后代成长的环境不同,这些传统文化离开了这些老人,如何才能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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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白先勇的演讲,陈映真忽然凑到刘一民身旁说道:“刘先生,你觉得象我们这样的人应该如何在岛上生存?”
“陈主编,你说生存”二字描述并不恰当,你们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你如果想要简单的生存,会生存的很好。只需要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刘一民鼓励道。
陈映真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刘先生,你说起话来很鼓舞人心。是啊,若是单单求生存,随波逐流而已。但是我想做点不一样的,常感觉力量太小。”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团体的力量是无限的,但从另一方面看,你的力量并不小。老人家说,统一战线,统一战线。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
“你是说让我们形成自己的团体?”
“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陈主编,你能成立杂志,参加左翼联盟,实际上你本身就有组织能力。”刘一民笑嘻嘻地说道。
陈映真听后抿嘴而笑:“等晚上咱们好好聊聊。”
演讲完的白先勇走下台,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于是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我们在讲你说的好,听得意犹未尽。”刘一民笑着说道。
白先勇扬起眉头说道:“是吗?我对传统文化尤其是戏曲兴趣很浓,如果想聊一聊的话,我晚上去你房间,好好的跟刘先生讨论一下。”
“哎呀,我看没那个必要了吧。”刘一民警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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