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吴王昧六年春,蛮楚会盟群宵,岁行大役,以无道伐有道,此谓之曰蛮夷行径也!
王命高阳君远,获司徒、太傅印,卑楚也,会于邗水之西,决胜十八路诸侯!
史书上的记载往往只需要寥寥数笔,便能道尽一场场白骨皑皑的大战。
书上未尽伤亡,未明逝者几何。
仿佛历史的滚滚车轮轧过,些许潦草的数字没到长平之战的规模,都足以道哉。
实则陆远五营将士混入宋国商旅,去探查楚国的动向后才知道。
史书上的一笔究竟有多么恢弘壮丽。
楚灵王,也就是当下还没死,刚刚杀死了楚郏敖,自立为王的熊虔。
在得知吴国伐越后,便立刻召集一众楚国的小弟们,开启了大会盟。
楚国先是服郑、服许,会盟中原列国。
其中包括陈、蔡、郑、许、滕、顿、胡、沈、小邾等国;
接着号令诸侯、联军伐吴,目标不出陆远以外的首指吴国西境重镇,朱方城。
比历史上的二十一国伐吴要好一些的是,宋国保持了中立,未曾响应盟约,淮国在无支祁作乱中依然消亡,当下刚刚在淮水之畔修建的吴城(姑苏,苏州),就是曾经淮国的中心,而徐国也早一步被吴国纳入了版图,并未加入其中。
但是加上楚国后,组成的十八国联军,也是让中原列国纷纷转移了目光,又一次将视线锁定在东方霸主与南方霸主的争霸之战上。
自去岁率领吴军主力,先一步修葺朱方城墙,屯田养兵的陆远,也是感觉压力山大。
城外自陆远收到信仰通道报信后,及时开始坚壁清野,破坏现有的农田土地,及时疏散百姓。
时至春中,楚王亲征,率联军抵达沈国故土,也就是沈阔的故国地区。
至夏时,联军旌旗招展,正式踏入吴国疆土,朝着朱方城开拔而来。
“王上,何必劳烦您再亲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当留在郢都,静候我等佳音才是!”
临了快抵达朱方城之时,熊虔从马车上下来,站到了战车之上,身边是伶人出身的大夫庸甫,与长袖善舞的作为其智囊的薳启强。
“弃疾那个小王八犊子一天不死,寡人就一天睡不着啊!”
“有时候寡人都不明白,楚郏敖那样的庸主,寡人杀了也就杀了,那费无忌居然敢忤逆寡人,带着一众大臣跑去乾溪?”
“寡人就是要亲征,要借着覆灭吴国的威风,逼着那帮北荆贵族交出弃疾。”
庸甫立刻上前答话:“大王英明,那弃疾小儿如何能像大王您这般?十七路诸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真乃霸主之姿也!”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会说话。”熊虔提了提日渐发福的冕服腰带,有些不爽利的叫嚣着:“宋国这个墙头草,还有弗国、赖国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等寡人灭了吴国,就是这两国一同灭亡之时!”
与庸甫不同,薳启强却是冷冷的泼下了一盆冷水:
“王上,可别忘了吴国布防朱方城之人,己经从庆封,变成了陆远。”
“那陆远在姜国之时,就曾以少胜多,击败过赵氏子成,闻名诸侯遐迩,可非轻敌能胜!”
庸甫立刻尖声训斥:“放肆!!大王亲征,十八国总计十八万大军,比吴国总兵力还要多出十万,另有沈司马为先锋,伍大夫护持王驾,十八国异人二十余位,那陆远不过一个后起之秀,靠着商人邀买名声的取巧之辈,吴国举国上下也凑不出二十异人的数目,你告诉我,咱们怎么输?”
薳启强翻了个白眼,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屑于与伶人出身的小人对骂。
看着左膀右臂争执,熊虔也是适时卖弄起他的权衡之道。
“诶!庸甫大夫不得无礼,要尊重上大夫!”
“薳大夫的提醒也是为了寡人好,那陆远能在养由基手下活命,其实力也不容小觑,不可轻视。
薳启强看着熊虔嘴上说着重视,实则表情上满是无所谓的模样,也是忍不住想继续劝谏。
不过一想到这位楚王,并非康王那种善于纳谏之人,他又忍住嘴边的话,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说多了,和楚王之间落了嫌隙,就得和巫臣一样,怕是也得落得个奔走他国,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只能寄希望于沈尹戌和伍举能阵斩了陆远之厮,能少生几分变数。
“报!!大王,沈司马前方探报,说是前方有山谷地形,请命大军停止前行,分批次穿行山谷。”
“前面沈尹戌不是说过,探报方圆十里没有吴军了吗?怎么又要停下?”
“这”
熊虔显得有些不耐烦,一路走走停停,本来一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磨了三个月。
他也是统过兵的人,是靠着楚郏敖给予了他兵权,他才有能力弑君自立,所以能理解沈尹戌的谨慎。
只不过谨慎归谨慎,十八万人的后勤压力很大,而且还是跨到吴国境内作战,每天人吃马嚼的粮秣损耗,他也是真的心疼。
“算了算了,让沈尹戌带人先行,两翼押后,确保安全无误后,再让中军通过!”
“唯!!”
“为什么不伏击?”
“曲良山的山谷是上好的伏击之地,我等应该趁着楚军立足未稳,首接先杀他们一个下马威,君侯,为何按兵不动?”
朱方城内,得知楚国会盟带了十八路诸侯讨伐吴国,许多人心里都有些惶恐不安。
朱方城的守军不过五万人,敌报出十八万数字,纵然有些许水分,那也是数倍于吴国的实力差距。
要不是主将是陆远,姬博恐怕就不是质疑这么简单,早就生气到和主将对骂了。
“坐下!”
“君侯,我也是着急”
“坐下!!!”
姬博只能压下怒火,满心忧愤的跪坐于主座之左。
“你这憨脑袋都能知道曲良山是绝佳的伏击之地,你觉得楚国人看不出来?会傻愣愣的给你伏击?”
“别到时候伏击不中熊虔,反而被楚人缠住伏兵,凭白丢了将士们的性命。”
姬博瓮声瓮气的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等着让楚人平安无事的走过来,然后首接攻城吗?”
“憨货,你还是别动脑子,好好听命就是。”
陆远没理会姬博。
与人斗和与妖兽斗,思路不一样。
楚王会盟之事,重点不在于兵力多寡,而是这种浩浩荡荡的声势,弱了当下吴国的士气。
这些跟着他身经百战的将军都心乱了,底层的士气如何能战?
“十八路诸侯,啧啧,来得好啊,来的妙!”
陆远一点都不担心所谓的十八路诸侯伐吴,历史上只要是联军出击的,基本上没赢过。
不管是六国伐秦,还是十八路诸侯讨董,案例证明敌人的势力越多,其士气就越是杂乱,指挥系统越是没有章法。
他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小兴奋。
陆远回头望向了忐忑不安的众将,毫无胆怯,掷地有声的说道:“这一战,我们不打守城战,我们与楚国联军打野战,摆开阵势对攻,要堂堂正正的击败联军。”
“什么??”
众将纷纷露出愕然的神情,显得很是惊讶。
“君侯莫不是在说笑?”
“我从不在这样的大事上与人说笑。”
“可是咱们拿什么赢?”
“拿士气,拿悍不畏死的决心!”
众人还是不解。
做将军的,分得清是什么是空话,什么是真正有用的战阵之术。
很显然,他们是觉得陆远的话语过于空洞,不像是一个合格统帅能说出来的话。
而且现在军营中士气低落,人人自危,有哪里有士气,有悍不畏死的决心?
只不过陆远依旧没有解释,有些东西,解释透了,大家都明白了,反而失了先机。
营帐外传来阵阵喧嚣,似乎是吴军士兵在哗变一样,引起了阵阵惊呼声。
众将连忙往外望去。
只见一众兵士抬着一副棺木,堂而皇之的绕着军营转了一圈,然后将棺木停放在帅帐门前。
“君侯,这是在作甚?”
“我说过的,要靠全军士气,要拿悍不畏死的决心,与联军堂堂正正的决战!”
不仅仅是龙伯、沅犀这些勇将迷惑,周围的将士们也是满脸的茫然。
只见陆远指着棺椁,脸上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很平静。
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能传到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说:
“吾受吴王恩德,誓以死报。今为吴国之土战楚国联军,决以死敌。若熊虔死,装回显功,若我死,以此棺椁裹吾尸归国也。故先备于此,誓无还理!”
“君侯”
陆远伸手,止住所有的话头。
“若尔等惧怕,自可离去便是,五年前尔等未归,朱方城下便是吾一人,独战三雄,阵斩沈阔、屈通于剑下,以死搏命,与养由基大战三百回合,数次险死还生,依旧死战不退,方有五年沉睡。
五年之后,哪怕仍然只有我一人,陆某也依然敢独自向楚军发起冲锋!”
“君侯这是说哪里话?岂能小觑我等?”
众将皆是义愤填膺,本来最是忧心的姬博,更是鼻孔中冒出两股白气,显然是被陆远一番自可离去给气得够呛。
“想清楚了,敌军数倍于我,异人也数倍于我,此时不走,以后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君侯可敢为姬博也备棺椁一副,要么熊虔躺进去,要么我姬博躺进去。
吴语里,没有撤退可言。”
陆远扫视众将,从龙伯到沅生,个个红着脖子拱手请命:“请君侯为吾等备棺椁!”
陆远点了点,伸手朝着众将挥手。
“来,附耳过来,吾有一计,可大败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