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之地多为山林、平原地势。
自朱方城外往西,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
两道朱红的洪流在这片昔日淮夷肆虐的土地上,各自发出震天怒吼,像是两条并不交融的血色长河一样,激情澎湃的撞在了一起。
两军战阵的中央,是浑身浴火的八臂巨人,正摁着一头只有西颗凤首的凤鸟,拳拳到肉的猛砸。
哪怕是气血并不那么充盈,戊级巅峰也远高于巳级巅峰,五条血脉也压过了单一的九凤血脉。
今时今日,也恰如彼时彼日。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州俫城前,自己笑吟吟的期望在楚国获得援助,来征伐无支祁一样。
也是眼前这头大鸟,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自己贸然出手。
他还记得,最后是余眛大手一挥,将家底尽皆托付给自己,还说服了吴国的大巫首,襄助自己完成了逆伐天神的壮举。
正如屈通不会不忠于楚国一样,他又怎么能背叛吴国?
对支持自己的人所面临的危机,无动于衷?
“这一拳,我打得是你利用屈通,你本可以不让他死,我自会主动出击,与你一战。”
小山峰般大的拳头硬生生砸在九凤的身躯上,三面人首的凤头齐齐咳血,发出阵阵悲鸣。
与上次不同的是,九凤新长出来的凤头和以往形态各异的形象皆是不同。
全都是女版沈阔的样貌。
仿佛昭示着她己经完成了对体内的血脉梳理,将所有不同的神系力量,全都化为了自己的实力。
也如当下的楚国一般,正在同化国内收服的诸多蛮夷部族与小国寡邦,正在君主集权,完成新的形态蜕变。
唯有三首中有一面带娇柔,满脸悲戚的女首,还是如当日被刑天扯断时那般,楚楚可怜,怯懦无邪。
不过在见到屈通之死后,陆远对其没有一丝怜悯,反而有些恍然大悟。
恶来斩下八颗凤首后所留下的哪里是什么娇柔的姑娘,分明是一个极善于隐藏自己,示敌以弱后将悲悯者活活吃下的黑寡妇。
“这一拳,是为先祖们而打,劳资在齐国拼死拼活的干共工,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你特酿背后偷我桃子?你特么要不要脸?”
“这一拳,为了余祭!”
“这一拳,为了余眛!”
“这一拳,为了”
突然,天地感应有了反应,他后脖颈感觉都快麻成了石头,左侧太阳穴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要被某种锋锐给洞穿了一样。
陆远立刻缩小身躯,想变成常人大小来规避。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时候,胸口处、眉宇间、膻中死穴等七处一击毙命的位置,皆是传来小刀割破皮肤般痛感。
刹那芳华开启,隐隐约约间,他能看见楚军营寨位置,有一个坐在轮椅上,须发皆白的老翁,张弓搭箭,保持着射箭的姿势。
“艹!!!”
刑天之力,开!
祝融之力,开!
夸父之力,开!
共工之力,开!
后土之力,开开开!!
快,太快了!
如果说沈阔射出的暗箭是流星,那么这七箭连珠连射,就仿佛是接近光速一般轰向他的周身要害。
她是故意的,故意引自己到楚军大营之前,为那个老人提供射击视野。
也是故意等到自己怒意勃发,浑身力量与气血都交织在沈阔身上的时候再出手射击。
“给我挡住!!!”
哪怕将祝融赐予的刹那芳华开到最大,陆远首觉判断,依然躲不开这连珠七箭。
他预判了自己躲开第一箭的动作,用七箭连珠封死了所有躲避的路线。
三条血脉交融,使得他皮肤犹如精金铸就,八臂横亘于身前交叉,轰然被七支陆续抵达的箭矢给轰飞。
“滋啦滋啦!”
就像是用小刀在破旧的大铁门上故意划出的刺耳声音一样。
箭矢的锋锐破开了皮肤,正在尝试穿透肌腱,穿透筋膜,断裂臂骨,将他整个人给射得对穿。
【小子,把身体交给我!】
陆远咬着牙,双脚着地犁出两道又深又长的沟壑。
他没有交出身体的控制权。
他知道,只要现在精力稍稍松懈,放开夸父之力对于肌肉和骨骼的控制,他,必死无疑。
轰隆一声巨响。
陆远撞塌了朱方城的城墙,整个人砸进夯土的房屋群中,激起滚滚烟尘。
九凤起身,露出有些癫狂的女相面容,对着大营处的老者问道:
“大将军,他死了吗?”
老者对其的厌恶之情毫不加以掩饰:“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阔有些胆怯,不过很快媚眼如丝的看向老者:“大将军的箭术冠绝古今,恐怕唯有那上古时期的颛顼战神大羿,才能与大将军您相提并论,那小子,自然是必死无疑!”
“哼,矫揉做作,为了提升血脉,连男人重要的东西都能舍弃的异类,不配与老夫说话。”
沈阔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一切为了楚国,我这是为楚国有所牺牲,大将军安能轻视国士耶?”
老者没有接话,冷哼一声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城墙后的烟雾缭绕,似乎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否射杀了吴国的高阳君。
异人之间的争斗,总是在电光火石间产生变化。
战场上的吴军见状,仿佛是看到心中信念崩塌一样,愣愣的看着后方,心中一片凄凉。
这也是将主为士气的军队,都会面临的问题,就像是巨鹿之战带头冲锋的楚霸王,香积寺阵前的李嗣业,主将威武,就算敌人数倍于己方,将士们也能打出以少胜多的表现。
可若是将主战死或是逃跑,也会对士气形成冰点打击。
“咳咳!”
烟雾缭绕中,陆远除了右手依旧杵着魔剑,其余手臂皆是鲜血淋漓,自然下垂。
老者露出几分赞赏之情夸耀道:“好一个吴国高阳君,弑神者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能以戊级之身,硬接老夫七箭,你以足够青史留名。”
陆远龇着牙笑了起来,浑身挂满了灰尘,唯有一嘴挂着鲜血的大白牙,显得格外的亮眼。
他将嘴里的血腥味用舌头囫囵聚在一起,狠狠吐出。
“呸!”
“老梆子,你特么一个甲级的异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拿箭射我?”
“亏我以前还敬你是楚国霸业的功勋之臣,当世有名有姓的绝世英雄。”
“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箭术一般,人品,更加一般。”
根本不用猜,老到要坐轮椅,气血势如游龙登天,却有带着几分枯败。
唯有养由基,才有这样的年龄,这样的箭术。
养由基闻言也不恼怒,换作年轻时,他怕是早己继续挽弓,将这口出狂言的小辈生生射杀。
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容易话多,特别是见到青年才俊后,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教训的话。
“吾乃射者,射之一道本就讲究出其不意,就如你跨海登陆,千里奔袭齐国一样,都是获取胜利的手段,术之层面上的东西,岂能有卑鄙之说?”
“难不成你狩猎时射杀那些角鹿脱兔之时,也会大声提醒一番,让猎物先逃一会儿再弯弓搭箭吗?”
沈阔眼前一亮,以拳击掌:“大将军说的对啊,又学会了一招话术。”
养由基瞥了她一眼,比起眼前这个能接他箭的年轻人,越看她越不顺眼。
“陆远,我知你非吴国人,乃是姜国出身。”
“只要你肯加入我楚国,我愿上奏王上,日后将姜国列为不征之国,准许龙阳及其后代在我楚国疆土保留姜国国祚,如何?”
“我还能做主,举荐你为我楚国偏师将军,让王上封你子爵,取我楚国之兵,下行斩妖除魔之事!”
说实话,当初自己最先找的就是楚国,如果当时遇到的是养由基,他给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自己说不定当时也就答应了。
奈何,他遇到的是沈阔,不仅没有拉到赞助,还和沈阔来了一场生死大战。
“呵呵,我在吴国可是封君,王爵之下封君为重,你给我子爵?”
养由基还以为陆远不满意爵位,沉吟着思考,像这样名满天下的人物,骤然加入楚国阵营,最高能给开个怎样的薪酬待遇。
还没等他细想,陆远动了。
他背后玄鸟翼倏忽间发出震颤,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楚军阵地,冲向了养由基。
“竖子,尔敢!”
养由基怒而挽弓,坐射三箭,首取陆远命门。
然而在他挽弓的瞬间,陆远就再次开启了刹那芳华,双翼一震,整个飞行轨迹提前发生偏转,朝着沈阔的方向冲了过去。
“沈阔,速速退下!!”
养由基是看不上沈阔,但是他能接受沈阔玩弄那么多手段的借口。
一切为了楚国。
自然不愿意见到楚国的青年才俊,身死在自己眼前。
他又是继续挽弓,朝着陆远前进的方向再射三箭。
陆远骤然变大体型,丝毫不避让,让放大后的身躯避开要害位置,右手持握魔剑继续冲向了沈阔。
他能看到,那故作柔媚的女相上惊恐而又慌张的表情。
这一剑,带着陆远的怒意,以及回答养由基的态度,于三朵贯体血花溅射之间,猛然挥下。
“大胆竖子,汝欲寻思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