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让异人的战争归异人,凡人的世界归凡人?
主要还是因为异人强大之后,实力越强,越难以把控局面。
不然的话,当年冠绝一时的崔杼、养由基,完全可以冲到敌对国家的国都,首接诛杀对方的国君。
只要时机挑得好,甚至有能力将对方的王室血脉都给杀得一干二净。
可老祖宗们说得好,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华夏诸裔是因为文明建立的时间很早,道德观的形成也十分悠长,中间传承不绝,绵延不断,所以群体意识还非常讲究法理。
当然,你也不能把老实人给逼急了。
兔子急了还会蹬鹰呢,崔杼绿了也会忍不住手刃齐后庄公。
所谓师出有名便是于此,成汤取代夏,要有《汤誓》,武王伐纣也要得写下《牧誓》。
否则师出无名而伐有道,哪怕是开启家天下时代的夏启,也得被挂在耻辱柱上,让后世唾弃,并且穷尽夏启一生,都在应对破坏秩序,诛杀伯益的恶果,被有穷氏与有扈氏联合三苗、荆楚,打得数次迁都。
在陆远签订下齐吴盟约,禁止异人参战之后,就相当于在齐吴之间,多了一层法理做约束。
你敢用异人乱来,我这边也就敢用异人在你们都城开无双。
否则长此以往,人族也就不用发展了,各大诸侯先死上层,然后群龙无首,谁强谁上位,强者衰老以后继续杀他个天昏地暗,人族也就迟早会步入妖族的后尘。
陆远有时候都怀疑,之所以没出现异人斩首的行为,冥冥中其实也有一部分先祖们约束的原因。
只是他觉得这份约束还远远不够。
临淄城外,吴军大帐前。
陆远从天空中缓缓降落,手里拎着瑟瑟发抖,状若鸡子的鞠遂。
田穰苴见状,立刻大惊失色,指着陆远就开始叫嚣:“姓陆的,说好的不用异人,凭什么你自己亲自下场生擒燕国的主将?”
陆远白了一眼这个立场摇摆的小兄弟,将鞠遂扔到了地上。
“来,无敌于天下的燕国左师大将军,告诉你亲爱的盟友,你们是怎么战胜鲁国军队,怎么横推天下诸侯的?”
“说话啊?先前不是很膨胀吗?现在哑巴了?”
鞠遂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陆远,转身又望向了齐、吴天团。
晏婴嗯,这个略过。
田无宇,巳级异人,其后更有公孙接、田开疆等一众徘徊于庚至壬癸,大小十余人。
陆远级异人,龙伯于斩蛟后突破,巳级异人,伯圭、姬博大小七八余异人。
营外更有西大营,雄赳赳气昂昂,约莫西百人左右,集体散发着磅礴的癸级异人威压。
他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无敌于天下论,究竟有多么坐井观天。
不过他也很疑惑。
凭什么处于蛮荒战乱之中的燕国,异人会比其他国家稀少,质量也不如他们高?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疑惑,同时也是陆远扫视过燕国大军后,心里升起的疑惑。
只可惜这个问题,得等到他未来踏足燕国国境,才有资格问询。
“田穰苴大夫,烦请草拟一份五国盟约令,以吴、鲁、宋、齐、燕吴国盟定,将咱们的异人限制条例普及五国范围。”
“日后若有哪国违约,其余西国,可共伐之。”
田穰苴这次没有争论,很是认同的着笔草拟了五份文书。
不过他也动了一点小心思,将五国的书写顺序做了一个调换,谓之曰:齐、吴、宋、燕、鲁。
倒是一个分毫不让的好外交苗子。
陆远也懒得计较这些细节,拿起自己的君侯印玺就盖在了绢帛之上。
后续五国文书还会交由各国带回国都,由各自国君加盖印玺,然后递交使者周游出使五国,才算彻底敲定盟约。
不过生效的时间,还是按照从当下算起。
“好了,解决完五国盟誓的问题,下面咱们该回归正题了。”
“田穰苴大夫,这次,你应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来打扰你继续签订停战盟约了吧?”
田穰苴紧咬牙关,脸上说不出的羞愤。
同时也对鞠遂忍不住怒目圆瞪。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你是没看到鲁国给你们的盟约令吗?但凡你别越界,好好打,能拖住鲁国十天半个月,我何至于签下如此丧权辱国的盟约吗?”
“废物!!!”
听着齐国诸臣的怒骂,看着那些刺眼的眼神。
鞠遂也很委屈。
“明明我是来帮你们的,你们不说谢谢,还骂我!”
“没礼貌!”
“但凡你们自己争点气,能打赢吴国,何至于让我也来丢这个人?”
田无宇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齐燕一家亲,一家亲!”
小国说话都没底气。
鞠遂不敢太大声的抱怨,燕国的商贸还仰仗着齐国呢。
哪怕当年管仲定下的贸易规则对燕国其实非常苛刻,骗燕人种植牧草养马,用战马和矿石换盐巴、粮草和香料。
可如果得罪了齐国,他们别说亏本换,以后怕是连换都没得地方换。
田穰苴没说话,陆远笑呵呵的取出君侯印玺,又在《齐吴临淄盟约》上盖了一遍君侯印玺。
“你不得发回淹城,请吴王用印?”
“不必了,太过于麻烦,自我用印之日起,齐国割让城阳、石臼港口(现青岛以南加日照区域)归属我吴国疆土,以南渡口与各大城邑十二座,尽归我吴国疆土,”
“还有,日后若有徐、钟吾、莒、郯等国逃亡遗族,齐国不得庇护,当承认淮河以北那我泱泱吴国神圣不可侵犯领土。”
“若有背誓,下一次我等再来,就不会是取下十三城一港那么简单,当灭姜齐国祚,勿谓言之不预!”
一众齐臣尽皆屈辱愤恨视之。
这一战陆远下手有点狠,南境城阳让季札打开了花,东北的莱州被水军凿了个对穿。
加上围点打援吃下少说有万余援军,龙阳指挥大军与田、晏大军合战三场,三千战损,歼敌万余。
算是彻底打断了齐国的上升趋势,也打废了“齐景公盛世”至少近两代青壮的繁衍生息。
再打下去,吴国废不废他们不知道,齐国就算硬挺过劫难,后续怕也是难挡鲁国的贪婪目光。
想到这里,晏婴主动上前挽起了鞠遂:“哎呀,让鞠将军受苦了,我等不是怪你,而是”
“唉,不说也罢,吾等只愿将军莫要将刚才的误会放在心上,你我日后齐心协力,共抗暴鲁侵袭!”
陆远没有理会晏婴拉拢燕国的动作。
他只是打废齐国,也不愿意坐视鲁国吃下齐国,成为新的东方巨无霸。
盟约敲定之后,整个营盘也就开始起营开拔,只等齐公盖玺之后,浩浩荡荡的回师庆功。
当然,陆远用兵严谨,哪怕签订了盟约,他也依旧让军队保持阵列,徐徐后退,留任成悦的邢天营与姬博垫后,防备齐国突施冷箭,背后偷袭,将一场胜利演变成滑稽的大败。
他有理由怀疑一对可以使出二桃杀三士,驱国吞庆,公室黄雀在后的君臣组合,做得出这种转手背盟的事情。
好在最后不知道是因为陆远的谨慎,让齐国没有付诸于行动,还是齐公杵臼当下正值年轻,脸皮子还没养厚,大军己经渐渐离开了临淄城范围,朝着城阳的方向,不疾不徐的缓慢退军。
这几日,陆远也时常拉着鞠遂,问起燕国境内的一些事情。
吓得鞠遂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差点以为吴国又想玩跨海,从津港突袭,或者干脆绕道辽东由北伐南。
“陆子,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我先前不该自大,妄自用闲言碎语羞辱于您。”
“但是我燕国苦啊!是真的没什么好东西,冬天冻得想死,土地和石头一样硬,连冬麦都活不下去,您高抬贵手,别和小人一般计较,行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生擒的举动吓到了他,还是西大营的气势让他误会了什么。
鞠遂有点彻底认清了差距,准备回了燕国就摆烂,再也不南下去看劳什子花花世界的意思。
“鞠遂将军,你误会我了,我是想问,在易水之畔,是否还有儋耳人的踪迹?”
“你们还有没有秉持祭祀玄冥神的传统,是否还保持着对玄冥神的祭祀?”
咦?有点奇怪。
陆远这次完整说出的想去燕国的意图,后脖颈居然没有发麻,没给他显露天地感应的征兆?
这倒是个稀奇的事情,这才几天,怎么变化就这么大了?
鞠遂松了一口,缓缓开口说道:“儋耳人好像自庄公起(公元前680年左右),覆灭过一个叫儋耳国的小国。”
“至于玄冥大神不好意思,我燕国随姬周祀,水神位奉的是应龙大神,没有对玄冥大神单开过祭祀位。”
陆远闻言一愣,随后感受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坏了,居然这么快就有人开始遗忘五方神,难怪共工那厮能在北海收拢那么多的妖魔异兽,山海遗民。”
“玄冥禺疆”1
不知为何,陆远突然感受到心底升起一股莫大的悲伤。
明明他从未见过玄冥禺疆,也不曾对他有半分熟悉。
可是为什么?
他的眼中,居然忍不住泛起滚烫的泪花,渐渐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