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遗城。
金乌在肆意散发着高温,整个北海眼之下的浑浊之气都被金乌周身的神圣之气所蒸腾。
仿佛祂天生就自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的神力,是污秽与浑浊最大的克星。
偏偏就是如此神圣的祂,却又被普世称之为孽神。
热浪席卷之下,海水沸腾,就像是高压锅一样,致使整个密闭的空间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
而镇压北海眼的巨石就是高压锅锅盖,暗门变成了唯一的气阀。
被八个倒霉孩子借着封神榜的神力,死死压住,不让其中的压力有丝毫的溢出。
整座山海遗城都变成了一片死寂,简陋的房屋被压作齑粉,那些异兽、妖魔、遗民在压力下更是尸骨无存,像是一锅海水里散作肉糜的高汤。
唯一的活物,只留下流干眼泪,垂死挣扎的于儿神。
赤火精哪儿去了?
好像是先前没注意,给金乌像是乌鸦吃虫一样,一口吞下,大致是无了。
西王母冷着脸,望着穹顶,似乎在与那些冥冥中的目光对视。
“祝融,你生的好儿子,是想重新与吾等宣战吗?”
冥冥中,祝融的声音响起:“上古时期,共工己经死了,现在那个不是吾儿,要杀要剐随王母处置,祝融绝无怨言,但请不要上纲上线,人族无辜,谢谢!”
西王母瞥了一眼蚌壳,没接话。
她张开锋利的兽齿,周身氤氲流转,掐算起此事前因后果。
西王母的实现仿佛在跨越时间长河,想从其中窥见敢算计于她的真凶是谁。
然而在她的视线中,不过是窥见了一个人族的背影,就好像被什么存在给一脚踹了回来。
“还说不是你们干的?吾看见了,真凶是个人族!”
祝融的声音再度响起:“共工也是人形啊,你再好好看看?”
西王母不甘心,再度开启推演。
只是这一次,她甚至都没跨越到时间长河,就被一股斥力给堵了回来。
“伏羲!!!!!”
“不是我,我下棋呢,别乱泼脏水啊,谁不知道我最老实。”
再进。
再顶!
再进!!!
继续顶!!!
一连几次,西王母附身的木塑都崩了好几个口子下来,却是连那人的背影都不曾再见到。
帝俊微微笑道:“既然与伏羲祖无关,想来是有什么人在从中作祟,想借我们之手?帮你们除掉共工?”
“别喊我祖,你这家伙不配!”
帝俊也不恼,绕着那缩在角落的蚌壳,便煞有介事的打量起来。
封神榜,北海,共工。
呵呵,祂笑了,不过却并未回头与西王母交流,只是一味的笑着。
西位至高神祇之间,似乎关系也并非那么融洽。
互相隔了很远,都在忌惮彼此出手,也都在目光中表达着对彼此的厌恶。
最先离场的是烛龙,祂深深望了一眼蚌壳,蚌壳内传来一声闷哼,祂的木塑便化作了齑粉,飘散在这片天地之间,化身回到了本体之中,继续开始沉眠。
随后是金乌,将此地生灵尽皆蒸杀之后,用尽木塑所能承载的最后力量,轰了一次暗门,也化作了齑粉,化身回归本体。
嗯,门开了一条缝,不过很快又被重新堵上。
第三个消失的,是西王母,她假意责备着祝融,突然神力一个激荡,神识穿透无尽迷雾,窜上时间长河,还是不死心的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算计。
只可惜这一次她靠近了一点点,却依然只看见一个背影,以及一个背生玄鸟双翼的背影。
“哈哈哈,伏羲你拦不住吾,吾看见了,吾看见了。”
“小辈不懂事,你”
“成汤,敢作敢当,是你来吾的道场,还是吾派青鸾火凤去你宋国转转?”
“”
解释的话语戛然而止,冥冥中似乎多了许多捧腹大笑的声音。
宋国宗庙内,成汤乐呵呵的吃着瓜,突然笑容就凝固住了,变成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是我!!我不是,西王母你听我解释!真不是我啊!”
飞廉露出怜悯的神情,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难为你了!”
“孩子们不容易,宋国扛不住这么大的危难,辛苦你跑一趟,别靠近雷池,在外围道个歉的事,不寒碜!”
“我特么冤枉啊!”
“没辙,看在曾为人王的面子上,西王母大概率不会亲自动手,只会让青鸾火凤出手,教训教训你,到时候你记得别还手,稍微挨几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她脾气那么冲,真要是动手了呢?”
成汤欲哭无泪,心底老大的不情愿。
可他又不能真的报陆远的名字出来,现在孩子还小,还在发育,自己去抗一劫还能全身而退,让现在的陆远去,光是一头青鸾,怕不是都要生吞活剥了这个刚被选中的人间行走。
北海眼下,三方势力己经退去。
唯有帝俊,优哉游哉的在沸腾的海眼里踱步,也不避讳漫天的注视,时不时敲一敲蚌壳,听着脆弱的蚌壳里瑟瑟发抖的动静,祂似乎在等待暗门的主动开启。
轩辕黄帝的声音响起:“不用等了,他不会见你。”
帝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如沐春风,浑然没有孽神的一丝暴戾,甚至在祂所在的昆仑神墟里,效忠于祂的陆吾、英招、长乘,也没有寻常山海神明那般残忍无情。
“无所谓,不见也罢,既然他不来,劳烦曾祖替我带句话。”
黄帝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可!”
“既为同根,昔何以弃吾于蛮荒?既是同源,又为何他可吾不可?”1
“你心中不是早己有了答案?”
“可吾还是想听他亲口告诉我一次答案!”
问完话后,也不管黄帝接不接话茬,帝俊的木塑也开始粉碎,准备回归本体。
只是临别之际,祂笑着伸出手指点在蚌壳上。
一道无形的波纹自他手指荡漾,透过脆弱的蚌壳点在内里藏匿的共工身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也算是吾同为人族,为各位昔日袍泽,列位先祖襄助一臂之力,感念诸位昔日的不杀之恩!”
帝俊木塑轰碎。
这一次冥冥之中的那些目光却没有尽数退去,而是沉默了许久,听着共工的闷哼渐渐化作哀嚎,才纷纷喟然一叹,消失于这片己经被彻底摧毁生机的小世界之中。
楚国以南,当下还在蛮荒阶段的十万大山内。
阵阵高亢的乌啼声不绝于耳,炙热的太阳真火尽情播撒,落在翠绿的山林中。
在金乌刚刚发怒之时,南明神山便亮起了通明的火焰。
这是南明神火,传说中涿鹿之战,女妭见父亲黄帝敌不过风伯、雨师,偷取神火化身旱魃的地方。
也是祝融的道场,镇压金乌的神山。
人间火焰刚刚亮起,这片森林便好似被加持上某种神力一样,任凭太阳真火如何播撒,却依旧破不开神山的庇佑,烧不透一片绿叶。
然而就在此时。
发丝斑白的大禹,手持黄金剑,携夏臣踏足十万大山,一脸平静的踏空而来。
“夏禹,请金乌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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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雷池瑶台。
西王母睁开兽瞳,目光眺望着北方。
她望见湘水之畔,一个身着麻衣,将裤腿挽到膝盖位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湘水中央的沙洲上,手里把玩着彤弓素矰。
感应到西王母的视线,他缓缓转头,空拉弓弦,露出灿烂的微笑。
“虞舜,可敢入瑶台一叙?”
“嘻嘻,我不敢!”
“呸,懦夫,亏你还是五帝之一,拿着彤弓素矰还这般胆小。”
“王母过誉了,某还没活够,有个后人啊,他说未来很美,某还想多活百年,看看他所说的后世之美究竟有多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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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
一片黑暗中突然亮如白昼,不过仅是须臾便重回了黑暗。
与其相对的羿山上,有一个浑身长满了青苔杂草的石像睁开了眼,看见这方天地依旧是黑暗如故,也是重新闭眼,与黑暗同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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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
陆吾守在天帝之门前打着盹,抬头望了一眼门前落满大雪的山包,鼻尖喷出一阵热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随后继续匍匐在地上,打起了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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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颂山上。
伏羲抬手止住了想要上前搀扶的神农,拿出绣着红色绣球的帕子,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无碍,无碍!”
“这母老虎,居然杀了个回马枪,让吾差点着了她的道。”
“好在这些年吾也没曾真的老朽,及时拦住了她。”
“就是可惜了成汤那个小辈,”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显然刚刚顶住西王母的窥视,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放勋那小子到北海了吗?”
“祖,己经到了。”
“通知下去,给我往死里打,不要留手,不给他打陶实了,以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神农点头称是,不敢反驳。
不过嘴里依旧还在嘟嘟囔囔吐槽着:“先前也不知道是谁,说惹下天大的祸事,他也能兜得住。”
“连山,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没啥,我在给放勋传话呢,打,必须打,孩子不打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