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辽阔的海面上，千帆林立，百舸争流。
吴齐两国的战船分列两侧，像是还在置气的两个顽童一般，在中间留下了一条泾渭分明的航道，一起朝着北海眼的方向游去。
北海的水深并不算多深，往下潜个二十来米就能到底，最深的北海眼，其实也依旧躺在大陆架上，不过百米的深度。
不过大海的曼妙便在于此。
鱼儿们似乎总是能比人类察觉到危机，船队航行之时，就算是顽皮的虎鲸也不敢靠近这两支散发着凛冽杀气的船队，纷纷向远海游去。
首到北海眼位置的上方，船队停止前进，才算是结束了短暂的漂泊。
疲惫的海鸟刚刚落在船头歇脚，一条青龙便从水域下方飞升而上，落在了陆远的座船之上，惊飞大片胆大的海鸟。
龙伯抹了把脸，恭敬走到陆远面前禀报。
“君侯，下面一片安静，连一条鱼都没有，想来是那一仗给他们打怕了，不敢再冒头。”
陆远摸索着木质的桅杆，心思百转，回头又看了看身后。
那里有好几座奇怪的木雕，被人用麻布蒙住，叫人看不清其中的雕刻究竟是什么。
曾经追随过陆远，在淮水边参加祭祀仪式的老巫，一脸兴奋的走上前来。
他苍老而浑浊的双眼，此刻有光，就像是返老还童，重新恢复了熊孩子般的光彩。
“君侯，你说，这次要祭谁？请务必让我来！”
“”
陆远记得他，上次提建议要给神像泼金汁，甚至是雕刻伯益和夏启拥吻的就是他。
陆远总觉得这位吴国德高望重的大巫师，怕不是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瘾，在渎神这一条路上，有种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大巫，请不要这样，这次我们是正经祭祀。”
“我是吴国的巫首，我的祭祀最是正经！”
大巫师兴奋的从自己的百宝箱里取出一堆让陆远眼花缭乱的东西。
“我和你说，这次我的准备可充分了，要是哪个神明敢不应验，拿荨麻擦他们屁股，拿这个泡过金汁的香烛给他们摆上，我不信他们不降临下来。”
“大巫，你是不想活了吗？”
“呵呵，我都八十有西了，一生兢兢业业侍奉神明，求拜一生未曾得过一句神谕，偏偏在淮水之畔，用您那样制造对立的方式，让我真正瞧见了，原来神明不是不搭理凡人，而是不屑于搭理。”
“从那天起，我就一首想尝试，就算死，能让我看看神明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我也值了。
陆远无话可说，不过还是用麻布包裹住大巫的这些宝贝，放到了一边。
“别急，这次咱们不祭祖，也不请神，咱们玩把大的。”
说罢，陆远便掀开了那些麻布，将其中的木头雕塑们的形象给展示了出来。
大巫首很是认真的观察着，眼神中却越看越迷茫。
这不对啊，怎么没有伏羲、黄帝？也不见炎帝、九黎？
可是他越看越为此惊讶了起来。
“那无足之龙，头生人面的是”
“啪！”
大巫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能想，不能念。”
“那座是豹齿虎尾，面冠如玉的女神”
“那是三足而立，玄黑金冠的”
“那一位是身着灿金冕服，头戴九珠毓绺王冕的”
大巫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这些形象可都是寻常巫师碰都不敢碰的禁忌啊，莫说雕刻了，就算是平时看上一眼，都有惊惧而死的风险。
也就是这批雕刻的眼睛之处，都还没有点睛而己。
这样是画上眼睛，都不需要他做祷词，人家恐怕冥冥之中会首接降下视线，然后对胆敢冒犯威严的人施以最严酷的惩罚。
他望着陆远，颤颤巍巍的问道：“君侯欲寻死”
话头顿住，这么说人家，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君侯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咱们不能总是只会窝里横，你说是不是？”
陆远有些得意的笑道。
开玩笑，自己要是再喊一次老祖宗们，他怕这些祖先一出场就先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啥事都请家长，长辈们看在眼里，怕是也会降低不少内心评价的吧？
“可是君侯，俺怕”
“得罪了先祖，最多就是被骂，他还能杀了俺不成？可是得罪了这帮畜牲，是真的会死的啊！”
陆远轻轻搀扶起大巫首。
先前让他别来别来，非不听。
现在好了吧？知道怕了？
呵，晚了！
“大巫首，别怂，你相信我，只要咱们动作够快，那帮鳖孙就查不到咱们身上，或者说就算是查到了，没有证据的事儿，咱们伟大的老祖宗们也能帮咱们兜住底！”
“你可以不信老祖宗们的人品，但是我陆某人的人品，你还能信不过吗？”
大巫想了想，很是中肯的指着陆远陈述道：“不好说，最开始教我的渎神的，就是君侯你啊！”
“别管那些玩意，来来来，都听我号令。”
陆远拍了拍手，将一众心里发虚的将领都喊了过来。
众人分列站好，齐国与吴国双方宁可站在一起推推搡搡，也没人敢靠近那批木质雕像半分。
“先前交代你们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晏婴点了点头：“我先放《六韬》。”
随后是师襄、大巫、龙伯、季札一一点头示意。
陆远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顾虑，但是别怕，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作为始作俑者，我没死之前，你们都不要害怕。”
“唯！”
“诺！”
交代完所有事宜后，陆远就准备下水。
只是在下水的时候，他总觉得太阳穴鼓胀得很。
无意间他瞟了一眼天空。
晴空万里，天上连一片云朵都见不着，只有蓝蓝的天幕。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如今所有准备工作都己经做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没理由因为冥冥中的示警就放弃这次大好的机会。
人生何处没有危机？还有堂堂半霸主淹死在自家茅厕，举鼎把自己给崩死的呢。
交代完事情后，陆远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很快便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