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年春，齐公遣使会于王祭，质以徐地钟吾共分其利，王欣迎之，齐使以左脚先迈吾王庭，不敬吾王，漠视国之宗室而肆傲慢之举，王怒，以高阳君为将，北伐齐国，以正国威。
“快，再快点！”
“叔父，以往打仗你不是都让我们能躲就躲吗？这次下征召令，您怎么把家底都带了出来？还让我们兄弟二人一同随军？”
吴王令下，整个吴国就像是蚂蚁搬家一样，从全国各地接令的国民，跟随其领主的步伐，朝着新营造的扬州城集结。
条条蜿蜒的人流，汇入扬州这颗心脏，迅速动员成战争巨兽，正等一声令下便能上路北伐。
此时的扬州城外，伯鉴往嘴里扔了一块葛根，像是嚼口香糖一样嚼出西溢的白色汁液，一个一个爆栗，赏给两个刚满十六岁的侄儿。
“涣啊，以前咱们躲徭役，是因为咱们的大王打仗太狠，总喜欢和人玩命，为了那点功劳不值得。”
“但是这次主将可不一样，那可是能弑神的存在，要是表现的好，你俩祝融、夸父、共工、刑天，高阳西营随便进一个，都够咱家光宗耀祖了！”
“西大营？我和阿弟真的能进吗？”
“试试呗，高阳君打仗，从来都是以多欺少，以强击弱，他所著的《陆子兵法》不是写了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群而围之，弱而击之，敌强则分而化之，再重复群殴、击弱的步骤，这样打仗多好，白捡功劳还不上，难道种一辈子地吗？”
“涣、矫，你俩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看我眼色行事。
两个少年懵懵懂懂的点头，随着家中叔父走进了扬州城，拿着过所与里正开具的文书，登记造册，成为三万吴军中的三个数字。
此情此景放眼整个扬州，己经变成了一种集结的常态。
而北方的齐国，也在使者被余祭掷尊羞辱后发起了动员。
听说这位既精通治国之道，又贪图享乐好色的齐国景公也是勃然大怒，难得停止了驱虎吞狼，培养田氏对抗公族的步伐，开始竭力应对吴国的新一轮攻势。
这也是吴国的特色之一，好战之国偶尔可以不那么讲法理，想打就打，而周礼之国却要讲究个道貌岸然，不仅要打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扬州城外，排队入伍的兵卒纷纷让开道路，恭迎王驾莅临。
病入膏肓的余祭，坐在六乘之榻上，朝着扬州大营的方向徐徐前进。
季札陪同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兄长，你身体己经如此，何必要跑这一趟？”
“就算是您不来，高阳君也不会不效死力的！”
余祭强忍住咳嗽，长期的发炎让他声带有些嘶哑：“住嘴！”
“季札，以后再让我听到你首呼高阳君，而非叫五弟，我让老三扒了你衣服拿鞭子抽！”
“是是是，五弟，五弟，我和他关系可好了，他不是那种在乎虚礼的人。
“是啊，他不在乎虚礼，但是你得在乎，老三这点就做得很好，他永远贤弟贤弟的挂在嘴边，先记住他陆远也是我吴国公室的兄弟，再以职务论，明白吗？”
说完，这位病王的身体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捂着帕子，里面混杂着浓绿色的痰与血丝，看上去情况不妙。
“我吴国苦寒啊，自吾父发招贤令，投吴者未有一人可称贤明，今天你不叫他五弟，改日若是老三他你总之好自为之吧，若是吴国霸业因你而衰，我看你怎么和父兄交代！”
“不，我不做吴王，兄长你自可长命百岁，我与三哥愿为二哥臂助！”
余祭的眼光看得十分长远，其实说实话，如果不是楚国自己乱搞，逼走了一大帮能臣外逃，吴国虽强，想要制霸一个时代还是得需要名臣辅佐的。
算一笔账，从吴国有史书记载的寿梦时期，能被自己人记下来的名臣就没几个，季札是自己公室子弟。
被离也算一个，不过他的记载更多是在举荐伍子胥和伯嚭的事迹上，而伍子胥和伯嚭都是被楚王灭门后，怀着仇恨投吴的人才。
孙武也算，但是孙武是齐国人，田氏代齐时期看不过眼跑吴国隐居，被伍子胥拉着入了吴国的阵营。
真正算起来，自己记载的史册几乎全是外将，还是这种充满戏剧色彩，个个人生写满故事的人物。
吴国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够强，唯独缺乏能带领这批骄兵悍将，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统帅。
“来人止步，上将军有令，无有军令，任何人不得”
“滚，把此人拖下去，给他换个差事！”
听着守门的戍卒阻拦吴王车驾，陆远当时就是一脚飞踹，给人踹倒在地上。
开玩笑呢吧，小时候学课文，初看细柳营，惊叹于汉景帝贤明，感念周亚夫的治军之严谨。
长大后读史，看着周亚夫的死法才渐渐明悟，为人不能太刚首。
“凡我吴国，吴王何处不可去？尔等记住，上将军令不能代表吴王令，而吴王令先于上将军令，谁要是再敢犯浑，忘记优先级，莫怪陆某手下无情！”
余祭看着陆远训斥众将士，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
刚刚他差点就想打个圆场，夸一夸上将军治军严谨，颇有雄兵之师的风采。
他倒不至于那么小气，会在这种时候和陆远闹不愉快，但是陆远能自己站出来纠正，将将军位摆在合适的位置上，他心里很高兴，打磨、掣肘的想法也淡了不少。
“高阳君客气，寡人得好好说道你几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治军当严是好事，不可苛责将士们。”
“臣谨遵王命！”
下过台阶，陆远立刻上前，毫不避讳的踩着脚蹬上了吴王车驾，隔着细纱问道：
“王，大军不日开拔，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您的身体”
“无妨无妨！哈哈，为兄心里有数，为兄只是想看看五弟你训练的新军如何，想用这破败之躯为我吴国将士最后尽一份力，也为五弟你最后站一回台柱。”
“王”
“叫兄长！”
“”
“兄长，还请怜惜身体，陆远不差这一回，日后伐楚、伐晋，再请兄长检阅不迟。”
余祭掀开纱帐，露出不见血色的惨白身躯，形容枯槁的上前抓住陆远的手。
那双大手冰凉，纵使是在春日的暖阳下己经没有丝毫温度，陆远的鼻尖还能嗅到丝丝肉质腐败的臭味，以及药草与脓液混合后的奇特臭味。
余祭枯败的手掌抓得很用力，他眼眶里满是血丝，语气焦急：
“五弟，给我胜利，兄长求求你，给我一场大胜！”
“我会坚持住，就算是死，我也会坚持住！”
“我的生命太过短暂，不及父兄那般绵延，但是我亦想如那昙花，纵是刹那时间，亦想有璀璨相伴。”
陆远心情有些沉重，他感受着手上的力度，用右手盖在那枯槁手背上，同样用力紧握。
“好，愚弟答应你，但是兄长请保重身体，等愚弟凯旋而归，兄再为愚弟摆宴庆贺！”